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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霞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见风就长。有一天,他打量着儿子,忽然吃了一惊:他觉得总有个人站在儿子身后或藏在儿子体内,那个人,就是他爹。

只是,他不会跟他说方言了。

培养大师

这是我儿子,您瞧,他多可爱,这是他六个月时的照片。我后悔,没在更早一些的时候给他拍照。现在,很多名人的画册都是从襁褓之中开始的。您瞧他的头多大!他的额角多么宽敞!他的耳朵多长,耳垂多厚实!他的小嘴多么方正!他几乎不像是我和他爸生的。每隔一个月,我都要带孩子去一次照相馆。有一次,他不肯一个人照,硬要拉我进去,喏,就是这张。我激动了。他这么小,就知道爱妈妈,将来出了国,一定会更加热爱祖国的。

别看我生活在平常之中,但我并不想做一个平常的人。读书时,我迷上了书法。我经常梦见我写的字,像王羲之的“鹅”字那样,冲天飞去了。但是,很多因素决定我不能成为一个卓越的书法家。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忘记理想了。得感谢我的儿子。是他,重新唤起了我对书法的热爱。有一种力量,鼓励我把自己没能实现的理想,嫁接到儿子的身上。

我曾长久地望着摇篮中熟睡的儿子。别人的孩子,都不如我的孩子好。有人说,每个母亲在抱着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仿佛抱着未来的国家总理,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当时很流行胎教。想孩子成为音乐家的,天天听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想孩子成为文学家的,天天听唐诗宋词。但就是找不到书法方面的胎教教材,为此我自己动开了脑筋。我每天坚持练两个小时的毛笔字。我一边写,一边对孩子说:横要这样写,藏锋,运笔,再顿笔,笔锋提起,记住了吗?来,我们再来一遍,让妈妈握着你的手。我就仿佛握着他的小手在用力。我还自编了一套书法胎教教材。都说怀孕期的女人最聪明,就是睡着了,我也用墨汁在半圆形的肚皮上写上大字,让孩子闻到墨香。孩子伸出手,在我的肚皮上摸来摸去。他在临摹那字呢。

日后,等我的孩子成名了,我就会把我编的书法胎教教材公开出版,让更多的母亲和孩子受益。但现在肯定不行。我怎么能傻拉巴叽地培养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呢?我这不是害他么?要知道,大师的名额是有限的,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吧。

儿子和书法的神秘联系从他六个月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一天,他大哭不止,我想了很多办法他还在哭,后来我急中生智,抓起写字台上的毛笔往他手里一塞,你说怪不怪,他立时就不哭了,还把笔举起来,眼睛骨碌碌地转,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看来,我的胎教已经开花结果了啊。孩子在两岁的时候,果然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书法天赋。他忽然说,我要写字!我给他磨墨。他拿起笔来,大大方方地写了一个字:两点加一提,再是两横,一竖,又是一横。他姓汪,你看,这不是个“汪”字吗!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能把那个“汪”字保留下来。那可是我儿子的处女作啊!一个才两岁的孩子、一个神童、一个未来的书法大师的处女作!它是无价之宝,可是我,竟然一时糊涂,把它给丢弃了!我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女人啊!

对儿子每一幅习作的珍惜,成了我以后生活的主要内容。除了习字,我还带他去走访名师和名山大川,让他吸取名人和山川之真气。我儿子的字还真的得到了许多当代书法家的赞赏。他们都是书法家协会的会员。他们说我儿子前途不可限量。有一位老先生想收我儿子为徒,但我考虑到他名气不是很大,便婉言谢绝了,我把儿子的每一幅习作都小心地晾干,抚平,再精心地收起。再过若干年,它们都将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你想想,现在就是王羲之洗笔的水池,其价值也相当于一个小地方全年的财政收入了。保护文物就要从它还不是文物时做起,所以我也是在为国家做贡献。我还花高价请一位篆刻家为我儿子刻了一方图章,盖在每一幅习作上。因为我听说,一幅字画没有图章是算不了数的,就像一个人出国没有护照一样。到目前为止,儿子的习作装满了三口大箱子,我正准备腾出一间房来,专门放儿子的作品。每天夜晚,我都看见儿子的习作在闪闪发光。不,那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精神文明。我还保存了他的课本和作业本。有一次,他的一个作业本被老师弄丢了。但我怀疑是老师故意把它藏起来了,她知道我儿子将来是大有出息的。现在,有的老师师德不行。我到学校去,好言相劝,请她把我儿子的作业本还给我。她不给。她的身子紧紧护住抽屉。我说你打开抽屉让我看看。她脸红脖子粗了。我坚持着,不肯让步。她叫来了保安人员。趁我和保安人员理论时,她迅速把我儿子的作业本转移了。末了我和她大吵了一架,让她自私和贪婪的嘴脸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无遗。

每月为儿子照一次相的习惯,几年来一直保持着。我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写上时间地点和当时情景。现在已有的那些名人或伟人的画册、传记总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遗憾。我儿子的画册和传记,将是世界上第一本资料最详尽、内容最丰富的画册和传记。

还有一件极重要的工作是,我必须教会儿子熟练地签名。我督促儿子反复地磨炼他的名字。毛笔、钢笔、圆珠笔,硬笔、软笔都要适应。作为一个书法大师,他的签名应该漂亮非凡,无与伦比。

丈夫和儿子是小偷

她对自己说,你这一辈子,一点人样子都没有。你没有白吃,没有白喝,不偷,不抢,但你,还是一点做人的样子也没有。你不是你。你是一个贼的婆娘和另一个贼的娘。你安分守己,战战兢兢,但那些鸟粪一样的白色斑点总是落在你身上,开始你还想洗,但后来你根本洗不了。它们被太阳晒干,发出了难闻的气味。它们顽固地把你包裹住,你摆脱不了。它们像胶一样,像窒息一样。有一段时间,你想结束这种生活。你偷偷跟踪丈夫和儿子,再把他们偷来的东西偷偷送回去。或者,把丈夫和儿子的行径四处告诉人。但人们依然没有谅解你。他们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还用得着你说?你这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么?他们不信任你。他们怎么会信任你呢?为了前一件事,你要遭到丈夫和儿子的踢打。丈夫用荆条把你的衣服抽破,把你的老皮抽破。它们像一层油垢似的痂在你身上。你丈夫把你的皮肉撕开,露出里面乌不溜秋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