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苦难生涯与《卡拉马佐夫兄弟》(第3/6页)

西欧周游的前几个月,40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认识了一个年轻女子,她曾在他创办的杂志上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这位名叫波琳娜·沙斯洛娃的年轻女子20岁,还是处女,长得十分漂亮,也许为了凸显自己很有学问,她的头发剪得很短,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陀思妥耶夫斯基结束西欧的游历,返回圣彼得堡后,两人就成了情人。后来,由于发表了一篇内容不得当的文章,杂志惹了麻烦,不得不停刊,陀思妥耶夫斯基便决定再出国一次。他说自己出国治疗癫痫病,他这病的确时有发作,但这不过借口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去威斯巴登赌博,他认准了赌博是个赚钱的好办法。同时,他和波琳娜·沙斯洛娃约好在巴黎会面。于是,从杂志的作者基金中借到一笔钱后,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开了俄国。

果然,他在威斯巴登赌得不亦乐乎,根本离不开赌桌,能让他稍离赌桌的只有他对波琳娜·沙斯洛娃的炽烈热情。他们本计划一起去罗马,哪知这个年轻而轻浮的女孩在巴黎等待他的期间竟和一个西班牙医科大学生打成一片,后来在他弃她而去后,她不禁心烦意乱。一个轻浮放荡的女人的情绪是很不稳定的,她突然提出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分手。陀思妥耶夫斯基只好接受了她的要求,提出两人“以兄妹的身份”同游意大利。她想着自己无事可干,便答应了他的提议。然而,终是因为缺钱,计划不得不搁浅,他们不得不靠典当衣服度日。在经历“饱受折磨”的几个星期后,他们终于分道扬镳。陀思妥耶夫斯基返回俄国,发现他的妻子此时已病入膏肓。又过了六个月,她离开了人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他这样写道:

我的妻子,那深爱着我的人,和我深深爱着的人,在我们仅仅住了一年的莫斯科寓所中离开了人世。整个冬天,我都一直守在她的床边,从未离开过她的枕畔……我的朋友,她对我的爱是无限的,我对她的爱也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我们的结合并不幸福。日后待我和你见面时,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现在,让我抛开这些,抛开我和她之间的种种不愉快。我们间的爱恋从未失去,我们一向爱得深沉笃定,直到遭此不幸。听了这些,你大概会感到奇怪,她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高尚、最善良的女人……

这份关于爱的热烈表白多少有些夸张。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哥哥一起创办了另外一份杂志,为了联系杂志的相关事务,那年冬天他曾两次去往圣彼得堡。这份杂志的风格看上去比《当代》要更加带有偏见,注定要失败。他的哥哥米哈依尔在患病不久后也去世了,留给他两万五千卢布的债务,同时他还得赡养哥哥的遗孀和孩子,还得在生活上接济哥哥的情妇和私生子。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有钱的姨妈借给他一万卢布,即使这样,到了1865年,他依然宣布破产。除了手中一张一万五千卢布的借据,他还有另外五千卢布的口头债务。债主们很难对付,为了躲债,他不得不从杂志的作者基金中再借一笔钱,并拿到一部长篇小说的预支稿费(他签订合同,确定了交稿日期),他打算再去威斯巴登的赌桌上碰碰运气,也顺便和波琳娜·沙斯洛娃见见面。他向她求婚,但她对他的感情早从爱恋转为憎恨。人们一度以为她会答应他的求婚,毕竟他是个知名作家,又是杂志的编辑,这都是为她所欣赏的。然而,现在杂志早已停刊,何况他的相貌也被时间摧残得不成样子:头发掉光的同时,还患有癫痫病。她难以忍受甚至异常厌恶他强烈的性要求。毕竟,在女人眼里,再没有比失去肉体吸引力的男人提出的性要求更加难以忍受的了。于是,她离他而去,回到巴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赌桌上把钱财尽数败光,甚至典当了自己的手表。因为没钱买面包,他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以此抑制食欲。这时,他开始创作另一部小说。他说,那部小说是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和时间的催促而完成的,他身无分文,又经常卧病在床,几乎陷于绝境。那本小说就是《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到处求助于人,甚至跑到与他发生争吵的、他心中本极其轻视厌恶的特杰涅夫那里求助,借到他的钱后才回到俄国。当时他正埋头写作《罪与罚》,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一份合同中定下一本书的交稿日期,这份合同对他极不公平,如果他逾期不交稿,出版商就可以随便出版他往后九年间的全部作品而无须向他支付分文。在几个乐观的朋友的建议下,为了赶写书稿,他雇用了一个速记员。两人仅仅花了二十六天时间,就完成了一部名为《赌徒》的长篇小说。那位速记员是一个20岁的年轻女子,长相普通却十分能干,富有耐心和献身精神,这深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赞赏。1867年初,他们结婚了。他的亲戚们对这桩婚事大为不满,担心他婚后会减少对他们的接济,对这位新娘百般挑剔。正因为这点,同时也为了躲避债务,她劝他离开俄国。

这次出国,他们整整在外待了四年。一开始,安娜·格利高里耶芙娜(他的妻子)就知道,和这位知名作家在一起生活会很困难。他的癫痫病愈发严重,再加之他平时便脾气暴躁,处事草率,却又极度自负。另外,他在婚后还和旧情人恢复了书信往来。对于可怜的安娜,要做到坦然面对这一切并不容易,但作为一个品格极不平凡的年轻女性,她硬是把所有的苦果都咽了下去。他们一同前往巴登,在那里,他又陷入对狂赌的痴迷而无法自拔。他输光了一切,又和过去一样,写信给每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向他们借钱。然而,钱一寄到,便立刻被他输光在赌桌上。他们把所有值钱的物品都典当了,不断地搬家,寻找租金更便宜的公寓,有时甚至没钱吃饭。安娜·格利高里耶芙娜怀孕了。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当时他刚赢了四千法郎)写在一封信里的一段话:

安娜恳求我,拿到这四千法郎就该知足了,她想让我们马上离开此地。然而还有补救一切的机会,那么简单,有那么大的可能性,不是吗?一个人除了自己赢钱外,每天还能看到别人赢了两万或者三万法郎(他看不到那些输钱的人)。谁是圣人呢?要我说,钱才是最重要的,我下的注不仅包含我输掉的钱,还包含我输掉的最后一点理智,我简直愤怒到了极点。我输得精光,我典当了自己的衣服,安娜也典当了她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她最后的一件小首饰。(这是怎样的一个天使啊!)她给予了我多么大的安慰!在可恶的巴登,我们不得不住在铁匠铺上面的两间陋室里。她是那么累!最后,什么都输光了。哦,那些卑鄙的德国佬!他们无一例外全是放高利贷的,一群恶棍和无赖。房东在知道我们无处可去的情况下,竟然提高了房租。我们只好逃离了巴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