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起步的兴奋与回首的遗憾(第3/4页)

由于当时我们是实战演练,因此带着各种设备,香港总部能看见我们的信号,于是我就在摄像机前给香港总部的孙玉胜主任力陈在管理线报道的种种好处,并用图像把这儿的情况演示给他看。

效果很好,孙玉胜主任在信号中看到这个位置的独特性,马上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于是就有了高收视率的“驻港部队越过管理线”的现场报道和与此相关的经典镜头。

这是在香港回归之前,我采访驻港部队政委熊自仁的工作照。现如今,他已是驻港部队司令,但我至今仍觉得当时驻港部队司令和政委的名字很有趣,司令叫刘镇武——威武之师的司令,政委叫熊自仁——仁义之师的政委。

后来在报道中,水均益呼叫我:“白岩松你在哪儿?”以至于回京后,谁见着我都问这事。我想问题可能正出在这最后的转变上。当时我们正在管理线上,而信号却停留在前面的内地管理线上(也就是原定的报道地点),而与大系统的沟通由于事无巨细的繁杂可能将这一情况忽略了,因此呼叫不到是必然的。短暂的混乱和空白换回的却是一个高价值的报道地点,利弊得失容易算得清。

不过回到北京后,有一次买菜,卖菜的农民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在香港丢了呢!”听过之后我想,也许下一次,混乱就会消失。

上 阵

虽然这之前作了很多心理调适,然而在这次直播报道中,真正让我从紧张的心情中舒缓下来的是6月30日上午我参加的第一场直播:驻港部队离营誓师大会。这一次天公真的作美。在大会开始前一个多小时,天空突降大雨,所有人都担心,一会儿大雨继续倾盆,气氛以及报道会不会受影响?但谁也没想到,离大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天空奇迹般的放晴。我相信,现场所有人内心深处都松了一口气,谢天的心意是强烈的。

于是也有了我的直播开场白:“一场大雨洗刷的是中国百年的屈辱,而风雨过后,是中国晴朗的天空。”

直播正式开始,我的八分钟现场报道顺利极了。当信号切走,我憋闷了很久的内心也如天空一般放晴,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今都回忆得起。虽然这之后,我还有五段直播报道,但万事开头难,第一关一过,仿佛任务减轻了一半还多。

乐极必然生悲,直播结束后,香港总部打来电话,一通赞扬声更让我欣喜异常。我想应当放松一下,然后准备晚上的直播。于是我一个人登上军营外的出租车,跑到城里一个音像书店去选购,以此来犒劳自己。当我拿着战利品回到宾馆,才悲哀地发现,我的手机丢了。在这个时候,一个手机已经不仅仅是手机本身的价值,当时直播中和前方的联络由于手段还不健全,因此全靠手机,而手机一丢,麻烦事多了。我知道手机肯定是落在出租车上,于是拿着发票去找出租公司,结果是司机怎么呼也不回。我不知详情,但手机拿不回来是肯定的。紧急时分,军事部的领导把一个手机支援给我。

于是一下午的心情很不好,或许正是这种心情帮了我,没有让上午欣喜的心情蔓延,丢了东西却成了清醒剂,正所谓“塞翁失马,安知祸福”。当然这样想也多少有点儿阿Q的意思。谁想到这种丢三落四却成了我以后直播的一个习惯:三峡直播前又丢了一块表。因此有人对我开玩笑:为了以后的直播成功,你干脆每次主动丢点儿什么吧!

毕竟还有五场直播报道,到了晚饭时间,这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晚上的报道无疑是重头戏,一是先头部队过管理线的直播报道,二是迅速赶到香港海关关口,报道部队正式进入香港。

我们早早就来到了管理线。这条管理线位于连接内地和香港之间的一座桥上,人们用铁皮做了一道标志线,它的底下便是深圳河,河水一如往昔平静地流着,怎知上面一场大戏已经到了启幕时分。

由于离直播还有一段时间,我去了桥边内地管理站的休息室,在里面看到一张巨幅照片,是伟人邓小平南巡时落脚于此放眼香港的珍贵图片,一瞬间感慨万千,伟人一句“1997年要到香港去看一看”竟成为遗愿,这种遗愿也已变成国人心中一种挥不去的伤感。于是我想,一会儿直播中,我应该把我的感触说给国人,让大家知道,就在离管理线二百米不到的地方,有一双伟人的眼睛和我们一起为部队送行,为屈辱的历史送行。

历史时刻终于到了,我只知道开始的时间,语言便脱口而出,十多分钟一闪就过去了,我当时并不知道有水均益找我以及有的画面没切到。我只知道,要尽心完成我的职责,当驻港部队的车轮驶过管理线,我和所有关注这一时刻的中国人同样激动,我在结束语中说:驻港部队的一小步是中华民族的一大步。这起源于当初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登月时的一句话: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虽有模仿之嫌,但我一直觉得,在经过百年风雨,部队入港一瞬间,中华民族如释重负,这句话是合适的。

完成了管理线的报道,我们立即登上等我们的汽车,赶到香港一边的海关出口,去报道部队正式进入香港的场面。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小插曲可以反映我们在报道中的投入。谭湘江在拍我们过管理线的直播之后,顺手将摄像机交到我方管理站的人员手中,因为下一个报道地点不用他来拍而有另外的摄像在等候。但一直到香港报道结束又返回深圳,他才在别人的提醒下发现手中的摄像机不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摄像机丢在哪儿,于是他万分焦急甚至报了案。直到海关人员找到他归还摄像机,他才想起当初过境时托付给海关人员的事。这让我们再次感受到直播中的紧张与投入。

车到大桥另一端的香港海关出口,CCTV的报道准备都已做完,我下了车便接过话筒,开始了这一头部队正式进入香港的报道,本来时间只有十分钟,但由于部队入港时间要符合事先谈好的时间,我的报道被延长到二十多分钟,事先的准备显然是不够的,只能根据现场的情况作应急报道。时间好像很长,直到摄像告诉我:“好,不用说了。”我才从直播状态中释放出来。也因此这一段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如果后方提前告诉我要延长多少时间,如果以前能有更多直播的经验,我一定会在时间突然延长的情况下把报道做得更充实,更没有水分。

驻港先头部队的车队向着香港城中的万家灯火驶去,我们也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又驶回深圳。因为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和大部队一起进入香港。回到深圳的宾馆,自然是一夜无眠。先是和所有的观众一起,坐在电视前感受政权交接仪式的心灵触动,接着为凌晨的下一场直播做内容上的准备。这时紧张与压力已经随着几场直播的结束而消失,终于开始拥有了报道的平常心。记得在当时我就和同伴嘲笑自己:如果这种平常心能在第一个直播报道时就开始拥有,最后的效果一定比现在强得多。这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嘲讽,但也使我在以后的岁月中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场直播考验的决不仅是一个人的业务能力,而是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