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创作年代(第2/11页)

布拉冈斯,人们熟悉的鸟;

它的骄傲自豪必然深奥,

为了冠上……一个这样的名字!

不要那个跟大家一样的称号!

然而,如果诗人是真诚的,他就不会分享这种愉悦,他的眼睛紧盯着这些名字向他揭示的往事,他会用魏尔伦的诗作为回答:

我看见、听见的许多事情

来自卡洛林196这个名字。

往事也许渺如烟海。我宁可认为这些难得传到我们这里的名字,由于它们与某些家族的传统密切相关而在从前变得十分普遍——平民与贵族的名字莫不如此——因此,透过这些名字向我们呈现的带着神灯的逼真色彩的各种图景,我们看到的不仅有强悍的蓝胡子老爷或塔楼上的忠实女伴,还有在绿色的草地上弯着腰的农夫,骑着马行进在十八世纪尘土飞扬的道路上的军人。

毫无疑问,他们的名字带来的这种中世纪印象往往无法阻止人们频繁地使用这些名字,而以此冠名的那些人却没有留住和理解其中的诗意;然而,我们是否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这些人无愧于他们的名字呢?最美的东西也很难与他们的名字相匹敌,没有一个国家、一座城市和一条河流的风光能够充分满足它的名字从我们身上激发出来的梦幻欲望。明智的做法也许就是用阅读《哥达年鉴》和《铁路指南》来取代我们所有的社交和无数旅行……

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初的回忆录,比如德·布瓦涅伯爵夫人的回忆录,它们之所以令人感动是因为这些被当作第一手历史资料的回忆录给予现当代和我们今天毫无美感的生活以一种十分高贵却又非常忧郁的期待。回忆录让我们得以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或者我们父辈熟悉的——那些人当作回忆录的作者或其中的人物的父辈,后者可能参加过法国大革命,亲眼目睹玛丽—安托瓦内特从他们面前经过。因此,我们可能看见或认识的人,我们亲眼看见过的那些人就像这些与真人一般大小的蜡像人物,站立在这些全景图画的最前列,脚底下踩踏着真正的草地,向空中挥舞从商人那里买来的手杖,他们似乎仍然跻身于打量着他们的人群中间,逐渐将我们引向画面的背景,借助于巧妙安排的过渡,展示现实与生活的立体风貌。出生于奥斯蒙家族的这位德·布瓦涅夫人就是在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膝盖上长大的,这是她告诉我的,当我还是青少年的时候,我经常在舞会上看见她的侄女,出生于奥斯蒙家族的德·马耶老公爵夫人,八十多岁的她依然雍容华贵,她前额上翘起的白发令人联想到最高法院院长头顶上的假发。我还记得我的父母经常跟德·布瓦涅夫人的侄子德·奥斯蒙先生共进晚餐,德·布瓦涅夫人曾经为德·奥斯蒙先生写下了这些回忆录,我从父母的故纸堆中——其中就有他写给我父母的许多信件——找到过他的照片。为此,我对舞会的最初回忆的线索来自我父母的那些在我看来有点模糊却又非常真实的叙述,一条几乎是无形的纽带将这些回忆与德·布瓦涅夫人保留的记忆维系在一起,她向我们讲述她曾经参加过的最初盛典:这一切最终用轻浮浅薄却又诗意盎然的经纬编织出一块梦幻的布料,那是现在与已经遥远的过去之间的轻便桥梁,它连接着生活与历史,让历史更加生动,让生活几乎成为历史。

可惜我已经写到了这份报纸的第三栏197,而我的文章甚至还没有开始。这篇文章应该叫做:《附庸风雅与子孙后代》,可我却不能采用这个标题,因为我在为自己保留的这块地盘上还从未向您提起过有关附庸风雅或子孙后代的任何字眼,您以为这两个人注定永远不会凑在一起,这对后者是莫大的荣幸,我打算把这个问题交给您去处理,阅读德·布瓦涅夫人的《回忆录》会引起您的深思。这一切留待下次再说。然而,如果某个人前来恳求我的关注,犹如梦幻中不断徘徊于我的思绪及其对象之间的幽灵,在我必须对您说话的关头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就会疏远他,就像尤利西斯用宝剑摆脱聚集在他周围的幽灵那样,为的是让他现出真身或进入坟墓。

如今,我无法抵御这些幻觉的呼唤,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我透明的思绪中半深半浅的地方飘忽。吹玻璃的师傅经常成功地在闪耀着深暗色和玫瑰红的两泓浑浊水浆之间,用半透明的材料表述和塑造从遥远的地方向他展现的梦幻,来自心灵的一道变幻莫测的光芒会让这些梦幻相信,它们仍然在活跃的思维中继续嬉戏,我也想这样做却又做不到。正如那些令古代雕塑家心醉神迷的海中仙女,当她们在大理石浮雕的波涛中游泳的时候,她们相信自己仍然置身于大海之中。我错了。可我不想重起炉灶。我下次再跟你们探讨附庸风雅与子孙后代时,我会开门见山,不再离题。如果某种突如其来的念头,某种冒昧的奇思异想试图涉足与它毫不相干的事情,让我们的谈话有再次被打断的危险,那么我就会立即请求它不要打扰我们:“我们正在谈话,请不要打断我们,小姐!”

《眼花缭乱》198

《眼花缭乱》

德·诺阿耶夫人著

“上帝啊,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圣伯夫这样回答德·龚古尔先生兄弟,后者口口声声地抱怨说,人们总是没完没了地谈论伏尔泰的天才。“我打算通过谈论伏尔泰,把话题引向天才;况且我们大家都承认,作为天才,他确实不枉虚名!”读完德·诺阿耶夫人最近的一部诗集《眼花缭乱》199,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圣伯夫的这番话,它也同样适用于德·诺阿耶夫人。在谈论她的时候,人们也可以说,作为天才,她也确实不枉虚名!这让人联想到儒贝尔在《阿达拉》付梓问世时写给德·博蒙夫人的那封信200,在谈论《眼花缭乱》的时候,人们也可以写得同样精彩:“……对某些人来说,这部作品中的维纳斯在天上,而在另一些人看来,维纳斯却在地上,然而,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本书与众不同……优秀的鉴赏家也许会从中找到有待修饰的地方,可他们却找不出任何有待期盼的东西。这位工匠的手中攥着魔力和法宝。这本书之所以成功,那是因为它出自一位魔法师之手。”长期以来,每当《两世界杂志》《巴黎杂志》或《费加罗报》介绍德·诺阿耶夫人的新诗时,人们总会听见《雅歌》式的提问:“那个正在前行、犹如棕榈形状的烟柱、散发出没药乳香和所有脂粉芬芳的女子,她是谁?”诗人用她的诗回答我们,就像苏拉米特201那样:“请跟随我来,到花园里看一看山谷中的草丛,看一看葡萄树有没有发芽,石榴树有没有开花。我花园的一些小树林里,石榴树与最美丽的果实,女贞树与甘松茅,番红花、桂皮、肉桂、没药与各种香气袭人的树木错综交杂……”我将在后面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花园,“这个我总要提到的花园”,正如德·诺阿耶夫人在《眼花缭乱》的一首诗中形容的那样。她就这样带着微笑谈论她自己。然而,我还想试着谈论一点其他的东西,从她的作品中纯粹是作为陪衬的那个部分,从难得有人经过的旁门左道入手。即便如此,这个便捷的入口仍然会更加迅速地将我们引领到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