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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探险者首次来到威克斯时,以为这闪烁的亮光是恶魔之气,他们试图驱散它,”他说,一边指向海湾尽头一处狭窄的通道,“那里阻挡了海湾边上一排红树林的落叶,它们是甲藻的食物。所以有机生物得到充足供给后,发光更强更亮,西班牙人离开了,整个海湾还保留原貌。所以今天这里还和从前一样。”

“太棒了!”我低声惊叹道,放松地以狗刨式游动着,双手泛着蓝光。

“我不想你错过这个,而且如果月光太明亮,也看不到最好的效果。现在,”他说,然后又游近我,“仰过来,朝上看。”

我转过来时,双腿浮到水面,好像整个身体都因这魔力之水变得失重了。看到天空时,我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张深邃的黑色天幕,群星闪烁着,有的星星可能是我所见过最亮、最白的。

“这里没有太多光污染。”夏洛说。我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很高兴我为眼前的一切所折服。

“而且也许它们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我说,主要是对我自己说。父亲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一点的人,很多星星也许在我们看到它们之前已经燃尽消失,但它们的光芒还在穿越时空,直到被我们看见。

“那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它们。”夏洛说。

“怎么讲?”

“嗯,严格来说,我们所看到的是几十亿年前核聚变产生的星球,那时我们都不存在。但现在我们正在经历它们,所以它们存在于当下。它们发生在过去,也是目前真实存在的。”

“哈。”我凝望天空,想着空间、时间和我的母亲,她既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现在,我知道,她一定是那些闪烁的星星中的某一颗。

他问我是否知道星星会闪烁的原因。我承认自己并不知道。

“它们是巨大的等离子体,靠自身重力作用相聚和,但无法阻挡彼此不断向内挤压。自我摧残造成相互摩擦。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就是闪烁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还对自然科学感兴趣。”

“我可是要靠验证牛顿运动定律谋生的。”

“一语中的。”

“总之,我喜欢天文学。它告诉我们很多有关人类的境况。”

我不确定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我怀疑和我的癌症有关。不过我不想为了听他的解释而扫了兴致,所以我就这么仰面游着,忘记一切。

真的很容易。我周围的水面,还有我的皮肤,都发着蓝光,头顶的苍穹闪烁着过去的遗迹。我想到母亲也伴随在我左右——她也在这里游过泳,仰望过星空!此时此刻的我,无法言说自己有多么感激命运的安排,我竟然活到现在,体验了这一切。

“感谢你所做的一切。”我安静地对夏洛说。

“非常不用谢。”他说。当他在水中伸手触碰我的手时,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可是叫我失望的是,几分钟后他放开了我的手,建议我们该回去了。我掩藏着不情愿,同意了,然后我们一起游到岸边,擦干身上的水,上了吉普,好像刚才并没有一刻浪漫发生(也许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我告诉自己)。

“再次感谢!”到达我的海滨小屋时,我对他说。

“没关系。感谢与我同行。”他看着我,然后又看看方向盘。

“好吧,那回头见。”我说,然后在他倾过身子给我开车门前,开门下了车。

“听起来不错。”他在我身后说。

我打开前门时,可以听到他的吉普在车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但我并没有转身,没有挥手说再见。我真厉害!我就是裹在密不透风的防虫清漆里的一颗钻石!我不需要一个四十二岁烤得半焦的老男人来与我甜蜜蜜地做爱,该死的。

我走进空荡荡的屋子时,这些自我暗示的话并没有阻止泪水掉落下来。夏洛本身并不是问题的根源。是整件事情:人生仅此一次的海湾体验。被丈夫抛弃后的孤独感,而丈夫却不承认抛弃了我。生命即将终结,终点正在逼近。

我来到玻璃走廊,凉鞋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提醒我自己是孤单一人。我都懒得去开灯,一屁股坐进藤条沙发,透过玻璃望向海浪。

我将一只胳膊扶在额前,痛哭起来,就像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里的女主人公那样。

我哭啊,哭啊,哭完了又接着哭了一阵。我可以感觉到脸部有点浮肿了,脸上泛着眼泪的咸涩和悲伤,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哭。

突然听到玻璃窗上有敲打声,我几乎吓尿了——一丁点而已。

擦擦眼泪,打开门。“我靠,夏洛。”我说,试图不让他听出我抽泣着。

“丽比。”他说,然后那双生着老茧的双手扶住我浮肿的脸颊,开始轻吻我。从来没有人这样亲吻过我,有些强烈,有些温存。可以完全地、毫无疑问地肯定,若这个男人不喜欢女人,绝不会这么亲吻她。

现在,我明白了,明白了:在你睡过的男人之间相比较是不公平的。真的,不公平,即便有的男人最终并不喜欢女性。

他抱起我,将我放在沙发上,亲吻我直到我将要为他赤身裸体;他把我抱上床,为我们俩宽衣解带,进入我,让我因为最原始的性快感而呻吟。这一刻很有必要感谢我一直以来所失去的。

我想着:“感谢你,汤姆。”

感谢你可怕的、糟糕的、令人心痛欲绝的好时机。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到威克斯来,在这里终于——天哪,终于——趁还来得及之时,享受了恰到好处的性爱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