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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回到家,是因为别的事而难过。当时并不知道你是同性恋。要是你不觉得我已经知道了,你还会告诉我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嗯。我不知道。”抬起头时,眼神与我交会。“我希望会的。这就是我去见心理师的原因。但是,我不会那天就告诉你。你当时要告诉我什么,回家的时候那么难过?”

“现在不重要了。”我说着,努力抑制住想要跑出餐馆的冲动,很可能冲进迎面而来的车流。但是,这次以后我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事。“你之前——或者现在——爱上奥莱利了?”我问。

上帝保佑,汤姆大笑起来:“奥莱利?我是说,我喜欢那家伙,但不是。不是,不是的。”

“那是谁?”

女服务员端来食物。我谢过她但目光没有离开汤姆。

“我对几个人有过好感。但谈不上爱不爱的。我只是……不想一直骗你。你明白吗?”

我表示沉默。

“对不起,丽比,”他说,“我试过告诉你,但是……”

我嘬了一口咖啡,结果舌头被烫到,但还是咽了下去。“哦,是吗?你什么时候试过告诉我,汤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就在你提出领养孩子后,我说我不同意,另有事情想告诉你。但你一直说承受不了再多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你是不想听的。”

我吸了口气。

他忧伤地看着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告诉他我所记得的并不是那样。但当我用指甲在掌心戳弄时,我忽然记起来。他确实曾试图坐下来跟我好好谈谈。他说在我们继续尝试要孩子前,有别的事情需要一起解决。我感到很愤怒,甚至火药味十足,以为他想要把我的注意力从问题本身转移开。原来真正在转移注意力的是我。

我又嘬了一口咖啡,然后问汤姆还有没有别的时候试过告诉我。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我试探过一小下。记得高中时,我告诉过你我的朋友陆克是双性恋吗?你说过你永远不会跟一个喜欢男人的家伙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的脸开始发热。虽然不记得陆克是谁,但我能想象得出自己说这番话的样子。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尽我所能去成为你想要的那个男人,”汤姆说,“我读过无数的心理学书籍,还上网查资料,嗯,以保持异性恋,我集中精力学习,找到好工作。我一直都为你着迷,丽比,我想让你开心。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最棒的人。只是……”

“还不够。”我说。

汤姆对我大部分的人生经历极为了解,所以我一点也不诧异他会明白我并没有说出的部分。“不是你的错,丽比。是否告诉你实情的决定权不在于你。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很疯狂。我们生活得很好。这很容易让人觉得这一切是我们两个人共有的。”

“我也这么觉得。”我承认,在很多方面,我们所谓的理想婚姻是我成年生活的支柱。我从未在父亲面前承认,自从母亲去世,我们的三人家庭再没有让我觉得完整。我眼中的汤姆,不仅仅是深深吸引我的那个爱人,同时是一个我觉得极为稳重,能够与我共同组建新家庭的人。即使两人世界无法扩展成多人家庭,我们仍然是无可厚非的联合体:丽比和汤姆,幸福的婚姻,满足于彼此共同的存在。我是那么坚定地想要维护这一生活支柱,所以不愿意看到脚下有丝毫的裂缝。

“我的心理师说我追求完美的性格源于极为糟糕的童年时光。”汤姆说。

我咬了口培根,联想到汤姆父亲耍酒疯的暴脾气和随处乱飞的拳头,还有他母亲衣冠不整的模样以及她从来不做家务的习惯——这是她沉默的报复。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你——”我知道他可能要说“用叉子刺我”,但他很快停住,“为什么你那么伤心,为什么你离开芝加哥。虽然这样做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安慰的作用,但我还是恨我自己。”

我叹了口气,与他眼神交会,他眼中充满痛苦。由于我们的分开,汤姆为原谅自己、为重新学会爱自己(如果他曾爱过)所需做出的斗争远比我所能忍受的任何挣扎还要艰辛。我要不断面对自己的问题。但就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言,我已经走出低谷,爬上山坡,而汤姆却还在低谷,努力想弄明白如何开始攀爬。

“请不要恨自己,”我说,“我不恨你。”这对我来说也很艰难,他就坐在我对面,提醒我他是那个我深爱了那么久的男人,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曾有过一刻不爱他。我想告诉他有一天我们也许还会是朋友。但又预感到未来我们不太会经常见到彼此。所以我简单地说:“给你自己点时间,让自己从容一些,好吗?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用一块硬餐巾擦拭眼睛,然后舒了口气:“我感觉你给了我一份礼物。”

“不用谢。”

他的盘子没有动过,茶水还是满的。“你还好吗,汤姆?”我问。

“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他说。有一瞬间,我在想他不会是在怀疑我的情况吧。但他说,“你呢,丽比?公寓卖掉了,你也不再为杰姬工作。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想为父母因癌症去世的孩子们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我说。即便这是对泰和谢伊撒过的谎,我以前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直到刚才听见自己脱口而出,我知道木已成舟。不管我还能活多久,也足够久到把慈善事业开展起来。

汤姆微笑:“太好了。这正是你母亲想让你做的事。”

“是的,的确是。”我平静地说,然后站起来,“你介意埋单吗?我该走了。”

“当然不介意,”他说,“丽比?”

“什么?”

“我希望咱们能保持联系。”

我感伤地微笑,即便眼中已然噙满泪水:“我也希望,但说实话,我不确定是否能做到。”

汤姆就在我面前,那么近,我可以触摸他。但似乎我们又在一个迅速扩大的池塘两端。过不了一会儿池塘就会变成湖泊,湖泊变成海洋,我们站在各自的岸边,永远无法再见到彼岸的对方。我会想念他。

他点点头:“我理解。再见,丽比。我爱你。”

我看看他,最后一次:“再见,汤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