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第2/6页)

几年前在美国,他陪岳宁一起看了一部文艺片。散场的时候,她被故事中那段注定无法续写的至情挚爱灼伤。苏闻安抚着她,而自己,也在那份失重般的虚空里,嗅到了生命的凄凉。电影里头有一句台词是,我们的生命被命运所决定--即使是我们错过的那个人。

一生一世,似乎总要有那样一个人,不得不用来辜负。

即便他的幸福仍是未知数,但她,务必要有人呵护。

苏闻送晚江直到楼下,大概是聊了一晚的缘故,现在倒没什么好说。他看一眼时间,浅浅地笑,他今晚似乎总是这样浅浅地笑:“早点儿休息。”

“被你一说还真的有些困了。”

苏闻向后走了几步,恰好退进光源不错的地带。他的脸庞没有带上阴影,声音也很平和:“晚江,你一定要幸福,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这样想着,我就安心。”

那光映亮他的清眉星目,玉面温文:“晚江,再见。”

她没有挪步,仿佛脚下的位置已是最好的站点。

“苏闻,再见。”

再见。

历经人事与流年的淘洗,为那冬夜时分没能彻底了结的一切,做最郑重的告别。愿此去经年,纵然缘浅如你我,亦将寻得今生另一片良辰美景,然后,珍重再见。

早上下了点儿莫名其妙的小雨,去吃团购自助餐的打算也顺延到明天。杜宝安窝在沙发上恶补落下的动漫,牛肉粒一颗一颗往嘴里扔。晚江在一边看小说,之前读了差不多小半本,今天再拿起来都有点儿记不清前头的情节。她按按睛明穴,起身去喝水。天倒是放晴好久,晚江从厨房的小窗户远眺出去,缓解视力疲劳。

还是把几天前和苏闻见面的事情告诉了杜宝安。

觉是一个瞬间,悟是一个过程,这一觉一悟中,她的心念早已有所不同。

“感觉离完全释然还差那么……一点点儿。”她当时比着那个“一点点儿”的量,被杜宝安捏住脸以资鼓励,让她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也好,反正她一时半会儿还闹不清那个叫作“一点点儿”的症结。

鉴于杜宝安曾给厨房带来过史无前例的重创,晚江便立此地为“杜氏禁区”。今天某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硬是申请下一回厨房。

“万一哪天你不在家,我不至于饿死。”

冠冕堂皇,晚江心说也没见你哪次饿死了。指挥着杜宝安切了两个西红柿,打散鸡蛋,往锅里淋了油,刚完成这一步,门铃大作。疑惑着饭点时间怎么会有人来,晚江拉开门。

“陪我去个地方。”

“啊?现在?”

高以樊拉她下楼,晚江当即大叫。杜宝安闻声赶过来,一时间消化不了这场“富家子秒速强抢民女”的突袭,她忽然瞥到手里举着的锅铲……

妈呀,这才是重点好吗!现在要她杜宝安独身一人执导“下得了厨房”,光听着就知道是部同归于尽的灾难片啊!

一小时后,原本穿着居家拖鞋的晚江已摇身换了一套晚宴行头。坐在行驶平稳的车内,米白色斜肩收腰礼服的百褶袭地,晚江偏头看一眼扎着黑缎领结的高以樊,对此行显得满肚子疑惑。

直到前方的建筑物越来越熟悉,她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突然出现就拽走自己不说,一路上也不给丝毫解释,就算是要她参与作案,她也有权知道自己负责哪个步骤吧?

高以樊屈指叩了下车窗:“到了。”

晚江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他们拐过一条曲形游廊,来到苏禾庭院的南侧。这里有几座别院,专门用于举办高级私人宴会。还没接近院门就被一个接待模样的人拦下来,礼貌地说这里正在进行私人家宴,未携邀请函者恕不能入。高以樊不以为意,给刘知旬拨去电话,挂断后对阻拦者说了两句。

那人似有为难,但见这来人派头十足,不像是会忽悠人的样子。就这两秒钟犹豫工夫,高以樊已经携着晚江推门而入。

虽是家宴,但宾客颇多,低调婉转的乐曲烘托着一厅的觥筹交错。高以樊信手从侍应那里拈过两杯香槟,两个人走到稍稍偏僻的角落。晚江问他是不是来谈生意,而他不过摇头。

就这么干等了许久,晚江几乎失去耐性。饥肠辘辘的感觉袭来,她才想到自己连晚饭也没吃,说到晚饭……糟糕,杜宝安!她一惊,提起裙摆就想走,被高以樊拉住:“去哪儿?”

“不是,杜宝安她……”她匆匆一回头,视野越过中央的人群,遥见苏闻和岳宁出现在了最前方。还隐隐约约看到了叶贤芝,依旧不掩富丽华贵之姿。攀谈和乐声都渐渐低下去,高以樊把她弄归位,晚江没法子,甩过去一个小白眼。

敢情今天是苏岳两家共设家宴,苏闻站在麦克风前有模有样地致辞。岳宁就在他一旁,盈满明媚笑意的双眸里只有他。这样和谐的画面,仿佛就应该配备一句俗套却贴切的注解--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平常的发言似乎就要到头,可苏闻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眼睛将全场缓缓扫过,最后低头淡淡一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容上依旧是他最习惯的神态,随后是传扩至整个现场的一句话,听来从容:“皇历上说,今天是个十分吉祥的日子。”

四周灯光应声暗下,台上二人所在之处成了全场唯一光源。细腻的光束落在岳宁湖蓝色晚装上,酝酿出一番至美的宁静。她对现场突如其来的转变反应不及,苏闻却在下一秒,在小提琴优美的音色中,在和她共沐的柔光里,朝她缓缓单膝跪地。

嵌在黑丝绒中的那颗星芒,是她甘愿耗尽毕生追寻的一整条银河。

她几乎无法抑制地落泪,却是最惊心动魄的美。

隐没在无人发觉的角落,晚江和全场所有人一样,为眼前这幕景象动容。叶贤芝自然不必说,这次的欣慰之容并不掺假,欢喜回敬纷纷道贺的客人。晚江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上一次相见,其实是为了真正的道别。挥别过去,他才能安心而全心地去赴人生中最重要的约。

他说晚江,你一定要幸福,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这样想着,我就安心。

周围是格外带动情绪的温馨气氛,她放下杯子,随着宾客们一同鼓起掌来。

远处男女静静相拥,角落里高以樊垂下眼帘。前段时日,苏闻来乐森拜访他,其间聊了挺多。高以樊打听他与岳宁的婚事,苏闻当时也没给出准确答案。而几个小时前,陈元一无意间提到,苏闻不久前私下拜托他向他那珠宝大亨的爹询问钻戒事宜,高以樊便拿捏到了七八分。找人一打听,竟然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