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第4/6页)

而那位让人满世界找的女同志,此时正一边看着综艺节目一边择菜,被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在阳台修剪完盆栽的唐老师进屋来,屈指要敲晚江的脑门儿,被她灵活地闪避过去。唐老师没所谓地笑,眼睛眯成两道缝隙,家里人都说幸好晚江遗传到父亲还算高挺的鼻子,否则那一双眯眯眼可怎么办。

“姑娘家笑那么大声。”

晚江吐舌头:“我在自个儿家呢,谁有意见?”

唐老师茶杯里的碧螺春茶香浓郁,沁人心脾,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晚江端着篓子到厨房,陆老师正将做好的糖醋排骨起锅,冒着热腾腾的气,色泽明亮,香味勾人。

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自从她无良地潜逃回N市,竟然又偷到了这样一段学生时代才会有的时光。离家北漂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除了春节她几乎很少有归乡的机会。不是不惦念,幸而父母异常体谅。

那晚小姨夫来电,说是到B市见完老同学,叫她改明儿出来一起吃个饭。晚江当时心乱如麻,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高以樊双唇炽热的温度。她抱头坐在床边,简直不能再有任何思考。思想斗争并不激烈,不过一霎,她就做好了决定,隔天一大早便搭上姨夫的顺风车卷回N市。

到家已是夜晚,南方这边即便十月份也还滞留着不少余热。她身上穿着件针织衫,爬完楼梯前胸后背都渗出细汗。这个点家里竟会没人,家具陈设都是老样子,就是客厅似乎换了条浅褐色的地毯。晚江浑身黏腻,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一头扎进许久不见的床褥中。终于是回到了家里,她嗅着枕头间熟悉的香味,心中一片安宁,仿佛这些年从未离开过。床头柜上闹钟一格一格地走,她在轻微的嚓嚓声里慢慢睡着。

迷糊间听见人语,眼皮掀起一条缝隙,是有人扭开房门走进来。因太过于困乏,她一点儿也不愿动弹,哼哼唧唧了句什么,就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而此时,陆老师朝锅里搁鸡精,背着身子问:“回家大半月,与世隔绝得跟原始人似的,还让我和你爸替你撒谎。也没听你提什么时候回去,工作上不碍事吗?”

“不碍事啊,多陪你们几天不好吗?”

陆老师若有似无地笑,晚江心里打了个突,果不其然,旋即就听见母亲大人说:“也好,这样你和黄芪也有更多时间处处。”

她一惊,不小心咬到舌头。

说到这个就闹心。

陆老师是C大化学系的老师,系主任姓黄,和她家陆老师素来交好。听说晚江回来N市,说是好些年没见着这闺女,两家人就一块儿吃了顿饭。那黄芪便是黄主任的儿子,晚江老好奇怎么会有人直接起个中药作名字,这简直比陆戎随意了一百倍。饭桌上一见,其实也就一正正常常的男人,医学博士,算不上帅气逼人倒也还顺眼。一张桌两家人,男未婚女未嫁,这饭局的意义自然就浮出水面了。晚江只管本本分分吃菜,不经意间瞥见斜对面的黄芪,他也正好瞧着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大方地朝她微笑。

隔几日晚江去C大给陆老师送课件,没想到会在办公室遇上黄芪。两人在C大校园里走了一圈,才算真正意义上认识起来。

这男人其实并不讨厌,只是不来电。她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比如工作分隔两地,交往起来不够方便。陆老师就笑:“也没见着你在B市有何作为。”

她不置可否,脑中却切过一个人的影像。再思及自己逃回家的缘由,那两颊便止不住泛红。经过大半月的缓和过滤,这羞愧感开始离奇得日复一日多过气恼,此般变迁,让她心静又心慌。

那场谈话的最后,是唐老师喝着他爱的碧螺春,爱怜地说:“女儿,过去的页码就不要再翻了。”

远离了一切通信设备,日子就闲得慌。在家打单机游戏,一天几部电影,亲戚家各种串门蹭饭,和黄芪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保持朋友之礼,这点倒让晚江略略安心。

不急着回B市也还有另一原因,机会难得,怎么着也要看场偶像的演唱会再走。正在读大三的表妹也是天王的铁杆粉丝,晚江向来和这个表妹要好,二话没说掏了千把银子买了最贵的内场票。

注定是狂欢夜,走出体育场时已临近十一点,人潮四散,兴致依旧未减。晚江和表妹一路挥着荧光棒,嘶哑着嗓子放声高歌,前面几位歌迷转过来与她俩应和,跟见了亲人似的,好不热闹。

找着陆老师那辆POLO,晚江坐进驾驶座,一口气喝掉了整瓶纯净水。表妹调弄单反,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哎呀这张手抖拍糊了!”“怎么又是糊的!”“姐!姐!他有在看镜头哎!”“姐,我要死了,你说他这样深情款款好吗?”……

晚江凑过去看:“哈哈,这我拍的。”

“回去换成电脑桌面!”

街景后退,笔直宽阔的道路被路灯照成橘色,如同无限平铺向前的一条缎带。晚江很少开车,所以格外专注。表妹大概是累了,歪在位置上好久没吱声。激烈狂欢后归于寂静,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姐,你那时有没有想起谁?”

那是一首天王旧时的经典情歌,他身着深蓝色华服,肩领处缀满层层亮片,泛着耀眼夺目的银白光芒。他站在特制的麦克风架前,还是一直以来不曾改变的咬字腔调,通过麦克风传遍体育场每一个角落:“不如用下面这首歌的时间,去疯狂思念一个人。”

晚江看着前方闪动的车灯,想着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想起谁。

昨日尽情挥洒热血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整个喉咙火烧火燎,咽口水都疼,更别提吃饭。中午陆老师炖了条鲫鱼,浓浓的奶白色鱼汤,拌饭吃格外鲜美,晚江稀里哗啦吃完。

几千公里外的老房子里,杜宝安往床头柜一阵摸索。拿到手机一瞧,她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陆老师。

杜宝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陆老师好!”

电流细小的沙沙声,半晌,那端却“扑哧”笑了。

杜宝安霍地睁大双眼,劈头盖脸吼过去:“陆、晚、江!”

晚江没有防备,当下觉得自己是要聋了:“作死啊……”

杜宝安只差没从床上跳起来,闷头睡到中午的饥饿感一扫而光,她抓着自己睡塌掉的乱毛:“你声音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哎呀我昨天晚上去……”某人滔滔不绝的演唱会观后感由此展开,幸好杜宝安没被这转移话题的计谋迷惑,口气里满是兴师问罪的味道:“你最好给出个合理到足够说服我的解释,否则……陆晚江有你这样的人吗?不吱一声就走人,你倒潇洒自在,我忧心忡忡到‘大姨妈’都没来!而且!而且你竟然给我溜回家!陆老师明明说你不在家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联合爸妈一起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