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章(第3/4页)

"够了,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别管我!"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叫道,"您为什么现在才把胳臂伸给我?您方才就没能耐把我带走嘛;您是丈夫,是一家之主;如果我不听您的话,不肯出去,您应当揪住我这混蛋的耳朵,把我硬拽出去呀.哪怕为了女儿们,关心一下我也好呀!可是现在,没有您我也能找到路,这种奇耻大辱足够我一年受用的了......且慢,我还要谢谢公爵哩!......公爵,谢谢您的款待!而我却坐下来听年轻人大放厥词......这太恶劣,太恶劣了!真是乱七八糟,一团糟,连做梦也不会梦见这种卑劣的事!难道他们全是这样?......住嘴,阿格拉娅!住嘴,亚历山德拉!不关你们的事!......别在我旁边来回转悠,叶夫根尼.帕夫雷奇,您让我讨厌透了!......亲爱的,你当真要请求他们原谅,"她又转向公爵接着说道,"说什么:‘对不起,我竟斗胆想送给您钱,......你这爱吹牛皮的浑小子,你笑什么!"她又蓦地向列别杰夫的外甥嚷道,"你说什么:‘我们不要钱,我们是要求,而不是请求!,好像他不知道这个白痴明天就会颠颠颠地跑去找他们,向他们表示友谊并送钱给他们!你不是要去吗?你去不去?""去,"公爵用低低的.心平气和的声音说道.

"听见了吗!你指望的也正是这一点,"她又转过身去对多克托连科说,"所以这钱就等于在你兜里揣着一样,所以你才会吹牛皮,才会自吹自擂地想蒙我们......不,亲爱的,这种傻瓜你另找吧,我可把你们看透了......看透了你们的全套把戏!""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公爵叫道.

"咱们离开这里,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早该走啦,把公爵也带走,"希公爵微笑着,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小姐们近乎害怕地站在一旁,将军简直吓坏了;大家普遍感到惊讶.有些人站得远些,在暗自窃笑和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什么;列别杰夫的脸上则活画出异常兴高采烈的模样.

"太太,不像话和一团糟的事到处可以找到,"列别杰夫的外甥别有所指地说,然而他也显得很尴尬.

"即使不像话,即使糟糕,诸位,也决不会像你们现在这样!"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幸灾乐祸地,好像歇斯底里发作似地接口说道."你们能不能别管我,"她向规劝她的人嚷嚷道,"不,叶夫根尼.帕夫雷奇,既然您自己刚才都说,连辩护人都会在法庭上声称,再没有什么比因为穷而杀死六个人更自然的事了,我看,世界末日当真到啦.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谈怪论.现在我可开窍了!就拿这个结巴来说,难道他不会杀人吗(她指了指布尔多夫斯基,他十分纳闷和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我敢打赌,他肯定会杀人!你的钱,就是那一万卢布,他兴许不会拿,他不拿,可能因为于心有愧,可是夜里他却会进屋杀人,把钱从钱匣子里拿走.问心无愧地拿走!他这样做并不是鸡鸣狗盗.杀人越货!这叫‘因高尚的绝望铤而走险,,这叫‘否定,,或者鬼知道叫什么......呸!一切都颠倒了,大家都脚朝上走路了.一个姑娘,从小在家里长大,忽然跑到大街上,纵身一跳,上了一辆轻便马车(暗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中薇拉.帕夫洛芙娜和母亲告别的场面(第二章第二十节).):‘妈妈,前些日子,我嫁给了一位名叫卡尔雷奇的或者伊万内奇的人,再见!,你们看,这样好吗?值得尊敬吗?自然吗?这就是所谓妇女问题?瞧,就是这个浑小子(她指了指科利亚),前几天还跟我争辩说,这就是所谓‘妇女问题,.即使母亲是混蛋,你还是必须把她当人看待!......你们方才干吗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来?‘不许靠近,:我们来了.‘把一切权利都交给我们,不许你在我们面前说半个不字.你必须对我们毕恭毕敬,表示从来不曾有过的敬意,可是我们却把你当作最下贱的奴才看待,甚至还不如奴才!,他们在寻找真理,似乎理直气壮,可是他们自己却像异教徒似的,在文章里对他极尽诽谤污蔑之能事.‘我们要求,不是请求,您休想从我们嘴里听到半句表示感谢的话,因为您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良心才这么做的!,多么充足的理由:既然你不会表示任何感激,那公爵也满可以这样来回答嘛:因为帕夫利谢夫做好事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良心,所以他对帕夫利谢夫也就不会有任何感激之情了.要知道,你的希望不就是寄托在他对帕夫利谢夫的感恩戴德上吗:要知道,他并没有向你借过钱,他也不欠你的债,你不把希望寄托在他对帕夫利谢夫的感恩图报上,还能寄托在什么上呢?你自己又怎么能否认一个人应有的感恩戴德之情呢?真是些疯子!因为公众当众对一个被勾引的少女嗤之以鼻,他们就认为这社会野蛮和没有人性.既然你认为这社会没有人性,可见,你也认定这少女对这社会只会感到痛心疾首喽.既然痛心疾首,那你干吗还要把她在报上披露,向这个社会揭露她的丑事,可是又要求她不痛苦呢?真是些疯子!都是虚荣心作怪!他们不信上帝,不信基督!要知道,你们被虚荣和骄傲所腐蚀,到头来非狗咬狗不可,我把丑话说在头里.这岂不是一片混乱,岂不是一团糟,岂不是糟糕透顶吗?看到这种情况后,这个不要脸的人竟还死乞白赖地请求他们宽恕!难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吗?你们笑什么:笑我跟你们在一起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吗?既然玷污了,还能有什么法子!......你别笑,你这坏东西!(她突然对伊波利特嚷道)自己就差一口气了,还带坏别人.你把这浑小子就给我带坏了(她又指了指科利亚);他动不动就提到你,净胡说八道,你教他无神论,你不信仰上帝,得把你狠狠地揍一顿,先生,你们呀,让人恶心透了!......那么说,你要去喽,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你明天要去找他们?"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回过头来问公爵.

"是的."

"你要去,咱们就一刀两断!"她迅速转过身,匆匆而去,但是突然又回转身来."也去找这个无神论者?"她指了指伊波利特."你干吗对我冷笑!"她似乎有点不自然地叫道,因为受不了他那辛辣的嘲笑,她突然向伊波利特扑了过去.

"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蓦地从四面八方叫了起来.

"Maman,这样多丢人呀!"阿格拉娅大声叫道.

"您放心,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伊波利特镇静地回答,这时,冲到他身边的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一把抓住他的胳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紧紧抓住了不放;她站在他面前,用疯狂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您放心,令堂一定会看到,我都快死了,是不能跟我干仗的......我准备解释一下:我为什么笑......如蒙应允,将不胜欣慰......"这时,他突然可怕地咳嗽起来,咳了足有一分钟,怎么也克制不住.

"都快死了,还老爱长篇大论地讲话!"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叫道,说罢放开他的胳臂,恐怖地看着他擦去嘴唇上的血迹,"你哪能说话呀!你应该去干脆躺下......""我会躺下的,"伊波利特用轻轻的.嗄哑的.几乎像耳语似的声音答道,"我今天一回去,就立刻躺下......据我所知,再过两星期,我就要死了......这是上星期博大夫(指当时俄国著名的内科医生谢尔盖.彼得罗维奇.博特金(一八三二—一八八九).博特金曾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过病(一八六五年).)亲自对我宣布的......因此,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倒想跟您说两句话,也算是临终遗言吧.""你难道疯了吗?真是胡说八道!现在哪能说话呀,应该养病!快去,快去躺下!......"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害怕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