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第4/5页)

“您想到这么多愚蠢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叫道。“这算不得证据!您说的都是梦呓,就是那么回事!可我告诉您,先生,您撒谎!您一派胡言,对我进行恶意的诽谤,因为我不同意您那自由思想的、无神论的社会主张而怀恨在心。原来如此!”

但是这一番狡辩救不了彼得·彼得罗维奇。相反,只引起了一片喃喃的不满声。

“你岔到哪儿去啦!”列别兹雅特尼柯夫叫道。“你胡说八道!你去喊警察吧,我可以起誓!我只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他敢于做这样卑鄙的事!哎呀,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我可以说明他敢于干这种勾当的真正原因,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起誓!”拉斯柯尔尼科夫坚决地说,终于向前迈了一步。

他似乎坚决而又沉着。只要看一下他的神气,大家就明白了,他当真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以弄个水落石出了。

“我现在完全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拉斯柯尔尼科夫直接对列别兹雅特尼柯夫继续往下说。“事情一发生,我就起疑了,这里面有卑鄙的诡计;我所以起疑,是由于某些只有我才知道的特殊的情况,我马上就把这些情况告诉大家:问题就在这里!安德烈·谢苗诺维奇,您这番宝贵的话,使我彻底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请大家,大家听我说,这个先生(他指着卢仁),不久以前,向一个年轻女子,就是向舍妹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拉斯柯尔尼科娃求过婚。但是他到彼得堡后,前天,我们头一次见面,就跟我争吵起来,我把他撵走了,有两个人可以作证。这个人很毒辣……前天我还不知道他住在这所房子里,同您安德烈·谢苗诺维奇住在一起。怪不得我们吵架那一天,就是前天,他看见我作为已故的马尔美拉陀夫先生的朋友,送给他的夫人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几个钱充作殡葬费用,他立刻就给家母捎去一张便条,告诉她,说我把所有的钱不是送给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而是送给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并且用最卑鄙的语言谈到……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品格!就是说,他暗示了我跟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关系的性质。这一切,现在你们都可以明白了,目的在于挑拨我跟母亲和妹妹不和,向她们暗示,我怀着卑鄙的目的滥花她们帮助我的仅有的几个钱。昨天晚上,我在母亲和妹妹面前,也当着他说明了事情的真相,证明我送钱给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是充作殡葬费用的,而不是送给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两天前,我跟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甚至还不相识,连面也没见过一次。同时我还补了一句,他,彼得·彼得罗维奇·卢仁加上他的全部身价,还抵不上被他说得那么坏的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一个小指头。他问我:是不是让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坐在我妹妹身边?我回答说,那天我就这样做了。因为家母和舍妹不肯听信他的谰言,没有跟我吵架,他就恼羞成怒,对她们逐渐说出不可原谅的粗暴无礼的话来。他们决裂了,他被撵了出来。这还是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我要请大家特别注意:你们要知道,如果他现在能够证明索菲雅·谢苗诺夫娜是个贼,那么他首先就会向舍妹和家母证明,他的怀疑几乎是对的;就会向她们证明,他因为我把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同舍妹平等看待而恼火也是对的;就会向她们证明,他所以对我大肆攻击,就是为了保护,从而保全舍妹,他的未婚妻的名誉。总之,他以这一切为理由,甚至又能挑拨我跟亲人不和,当然啰,他希望能够跟她们言归于好。至于他向我个人报复,那更不用说了,因为他有理由认为,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名誉和幸福对我是很重要的。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我是这样理解这件事的!这就是他的全部动机,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拉斯柯尔尼科夫这样或者几乎这样结束了自己的这番话,他不时被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他的话的听众们的叹息声打断,尽管他的话不时被打断,但他说得尖锐而又沉着,正确而又清楚,语气坚定。他那愤激的声音,他那充满自信的口吻和严峻的神色使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一个异常强烈的印象。

“对,对,正是这样!”列别兹雅特尼柯夫欣然证实说。“这一定是这样,因为索菲雅·谢苗诺夫娜一走进我们的屋子,他就问我:‘您是不是在这里?我在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的客人中间看到您没有?’他把我叫到窗前,悄声问我这两句话。这样看来,他一定需要您在这里!正是这样,没有错儿!”

卢仁默不作声,脸上浮出了鄙夷的微笑。但是他脸色煞白。他似乎考虑着脱身之计。他也许一心想溜之大吉,但眼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简直是承认人家没有冤枉他,承认他确实诬陷了索菲雅·谢苗诺夫娜。何况喝得差不多了的客人们都太激动了。那个军需官,虽然不十分了解事情的真相,但他叫喊得最响,提出了几个对卢仁十分不利的办法。但也有没喝醉的人;他们都是从各个房间里跑来聚集在这儿的。三个波兰人怒不可遏了,不住地向他叫嚷:“这个先生是个坏蛋!”还用波兰话喃喃地恫吓他。索尼雅神色紧张地倾听着,但似乎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仿佛从昏迷中醒过来似的。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拉斯柯尔尼科夫,觉得他是她的唯一的保护人。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声音嗄哑地吃力地喘着气,似乎累极了。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比所有的人都傻,张开嘴站着,什么也弄不明白。她只看见彼得·彼得罗维奇有点儿垂头丧气。拉斯柯尔尼科夫要求再说几句,但没有让他说完:大家都叫嚷起来,紧紧地围住了卢仁,谩骂,恫吓。可是彼得·彼得罗维奇并不害怕。看到冤枉索尼雅的诡计不能得逞,他简直想采取蛮横手段了。

“诸位,让我走,让我走;别挤啦,让我过去!”他边说,边从人丛中挤了出去。“对不起,别吓唬我;我老实告诉你们,这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你们得不到什么,我不是胆小鬼,相反,诸位,你们倒要负强迫我隐瞒刑事案的责任。这个女贼被充分揭穿了,我要追究。我们的法官可不是瞎子……也不是醉鬼,不会听信这两个恶劣透顶的无神论者、捣乱分子和自由主义者的话。他们为报私仇而加罪于我,因为他们都是蠢货,对这点连他们自己也承认……让我走!”

“请您立刻离开我的屋子;请您立刻滚,咱们之间算完了!我认为: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给他讲述了……整整两个星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