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 冤家路狭 47(第3/3页)

"好吧,爱人儿,这本来没有关系,"他又说。"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又跟你在一起了!""跟那时不一样,跟那时绝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恳求他说。"再说,我从来就没对你有过热情!哦,要是你为了失去信仰,就对我说出这种话来,那么,你为什么不牢牢地把住了你的信仰哪?""因为你把我信仰都给我赶走了哇;所以,你这个漂亮人儿,你等着遭报应吧!你的丈夫一点儿也想不到,他会这样作法自毙吧!哈,哈,你虽然让我离经叛道,我还是一样地乐不可支!苔丝,我现在叫你迷得比从前还厉害,我还是真可怜你。虽然你保守秘密,不肯把你的情况都对我说出来,我可看得出来,你的境遇很坏,本来应该珍重爱惜你那个人,可反倒一点儿也不理你了。"她嘴里的饭难以下咽了;她的两唇发干,她马上就要噎住了。草垛下面吃饭那些工人们说笑的声音,在她听来,好象远在四分之一英里以外。

"你这种话让我听着太难受了!"她说。"你,你如果心里真有我一点儿,你怎么能拿这种话来说给我听哪?""实话,实话,"他脸上微微露出心内痛苦而一惊的样子来说。"我到这儿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把事作错了,来埋怨你。我到这儿来,苔丝,只是要来对你说,我不愿意你这样干活儿,我是特意为你来的。你说你丈夫并不是我,你另有一个丈夫。呃,也许你有;不过我却从来没见过他,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姓名,所以他自始至终,只象是一个神话里的人物罢了。不管怎么说,就是你真另外有一个丈夫,我也总觉得,我跟你近,他跟你远。我无论怎么,总是一心设法想要帮你脱离困难,但是你那位爱而不见的妙人儿,他可并没这样作。那位严厉的预言家何西阿(何西阿,犹太的预言家,所作为《何西阿书》,收入《旧约》。这儿引的是那一本书的第二章第七节。)说的话,我从前常常念诵,现在我又想起来了。苔丝,你知道不知道那几句话?,'她将要追随她的情人,但是却追不上他;她将要寻找她的情人,但是却找不着他;那么她就该说啦,我还是回到我头一个丈夫那里去吧;因为我跟我头一个丈夫在一块的时候,我的光景比现在好!,,苔丝,我的车就在山下等着哪!我的爱人,不是他的爱人,我的爱人,下文你当然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慢慢变成了一片紫红,不过她却始终没开口。

"我这回堕落,都是你闹的,"他朝着她的腰把手伸过去说;"你应该跟我一同承担这番后果,你把你叫作是丈夫的那头驴,永远撂开好啦。"原先她吃她那块奶杓饼(奶杓饼,英国一种糕饼,是把作面包剩下的湿面,放在撇奶杓上煮熟的,故名。)的时候,把皮手套脱下一只来,搁在大腿上,她当时一点儿也没给他防备,就揪着手套的后部,一直朝着他的脸气忿忿地抡去。手套又沉又厚,跟战士们的手套一样,很着实地一直打到他嘴上。富于幻想的人,也许会以为,这种动作,是她那些甲胄满身的祖先们惯于作的把戏,现在又发作了。当时亚雷很凶猛地把斜着的身子一下跳了起来。手套打着了的地方,露出一道见了血的红印子,一会儿血就流下来了,从嘴上滴到麦捆上。不过他却一时间就把怒气压下去了,安安静静地从口袋儿里掏出手绢儿来,擦他嘴唇上的血。

她也跳了起来,不过跟着又坐下去了。

"你来吧,你惩治我吧!"她说,同时看着他,她眼里的神气,好象一个让人捉住了的麻雀,知道自己就要叫人弄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瞪目而视。"你抽死我吧;你打死我吧!底下那些人,没有关系!我决不出声叫喊。一次被害,永远被害,这是一定的道理!""哦,没有的话,苔丝,没有的话,"他温和有礼地说。"这种情况,我满能体谅。不过,有一样事,你可决不应该不顾公道,径行忘记:要是在婚姻问题上,你没把我弄得丧失了办那件事的权利,我不就娶了你了吗!我没直截了当地求你作我的太太吗?你说话呀!" "不错,有过。""都是你没法儿答应我呀。不过有一句话,你要知道!"他当时想起原先他求她的时候那种诚心诚意,再一看她现在无义无情,就禁不住怒气勃勃,声音严厉,同时走上前去,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抓得直哆嗦。"你记住了,我的夫人,你从前没逃出我的手心儿去!你这回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儿去。你只要作太太,你就得作我的太太!"麦垛下面打麦子的工人都活动起来。

"咱们不必再拌嘴啦,"他撒开手说。"现在我先走啦,下午我再来听你的答复。你还不了解我哪!我可了解你。"苔丝一直地就没再开口,只象傻了一样楞在那儿。麦垛下面的工人们都站起身来,伸一伸胳膊,把喝的啤酒"煞伏"下去。德伯也迈过麦捆,下了梯子。于是打麦子的机器又活动起来;苔丝在麦子二次沙沙的声音里,又站到嗡嗡的圆筒旁边原先的地位上,悠悠荡荡地象在梦中一般,把麦捆一个一个继续不断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