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苏:你如果记得在赫罗迪科斯以前医生并不用我们现在的这些药物治病的话,你便不会感到古怪了.赫罗迪科斯是一个教练员,由于他有病,他把体操和医术混而为一,结果要折磨了自己,然后又折磨了很多后来人.

格:怎么会呢?

苏:他身患不治之症,靠了长年不断的细心照料自己,竟然活了好多年.但他的痼病始终没能治好.就这么着,他一生除了医疗自己外,什么事都没干,一天到晚就是发愁有没有疏略了规定的养生习惯;他依靠了自己的这套医术,在悲苦的挣扎中夺得了年老而死的锦标.

格:这可是对于他医道的崇高奖品啊!

苏:他得之无愧呢.他这类人不知道,阿斯克勒比斯并不是因为不知道或者不熟悉这种医道而不传给他的后代,而是因为他懂得在有秩序的城邦里,每一个人全都有他应尽的职务.人们没有工夫来生病,不可能一生没完没了地治病.在工人中间我们看到这种情况会觉得荒唐不经的,但是在有钱的人与所谓有福的人中间看到这种情况就视若无睹了.

格:怎么会是这么样的?

苏:一个木工当他病了要医生给他药吃,把病呕吐出来,或把病下泻出来,或者用烧灼法或者动手术.但是,医生如果叫他长期疗养搞满头包包扎扎的那一套,他会立即回答,说他没有工夫生病,一天到晚想着病痛,把当前工作搁置一旁,过这种日子没有意思.他便要同医生说声再会,回家仍去干他原来的活儿去了.也许他身体居然变好了,活下去照常工作,或许身体吃不消,抛弃一切麻烦,死了就算了.

格:这类人算作善于利用医道的人.

苏:是否因为他有一种工作要做,如果做不了,他便不值得活下去?

格:显然是这样的.

苏:但是我们并不说一个有钱的人也有这种规定的工作要做,不做他便觉得不值得活下去.

格:依我所见,不是这样.

苏:哎呀!你有没有听到过福库利得斯说的话"应该吃饱饭之后讲道德."格:我想吃饱饭之前也应当讲道德.

苏:好,让我们不要同他在那一点上争吵.让我们先弄清这一点:有钱人需不需要讲道德?如果不要讲,活了是否有意思?一天到晚当心身体,对他们顺从福库利得斯的劝告,有没有妨碍?虽然对于专搞木工以及其余工艺的人无疑是一大障碍.

格:的确,在体育锻炼以外再过分注意身体,对这方面是一个最大的妨碍.

苏:这样对于家务管理.军事服役.上班办公都造成了不少累赘.最坏的是叫任何学习.思考或沉思冥想都变得困难.自朝至暮老是疑心着神经紧张.头痛目眩,并且把这些都委过于哲学研究,说它是总的起因.这样就使人老觉得身上有这种那种的不舒服,老是烦恼.这对学习.沉思这类的道德实践与锻炼几乎是一种绊脚石.

格:当然会是这样的.

苏:那么,我们可以说阿斯克勒比斯是早已知道这个道理了;对于那些体质好而生活习惯健康,仅只有些局部疾病的人,他教给了医疗方法,用药物或者外科手术将病治好,然后吩咐他们照旧生活,不妨碍各个人尽公民的义务.至于内部有严重全身性疾病的人,他不想用规定饮食以及使用逐渐抽出或者注入的方法来给他们以医疗,让他痛苦地继续活下去,使他再产生体质同样糟糕的后代.对于体质不合一般标准的病人,他则以为不值得去医治他,这种人因为对自己对国家都没有什么用处.

格:按你说来,阿斯克勒比斯真是一个最有政治头脑的人呀!

苏:显然是的.他的孩子们也是这样的人,在特洛亚战场上都是好战士,又都是好医生,他们便是用我上面所说的那种医疗方法给人治伤的.......你这知道吗?墨涅拉俄斯被潘达洛斯射了一箭,受了伤,他们把瘀血吸出来,敷上了些缓解草药.

他们并没有给他规定饮食,同从前对欧律皮吕斯一样,他们以为对于在受伤之前体质原来很好,生活简朴的人,受伤以后敷这么一层草药就够了,虽然偶然也喝一种奶酒.可是对于那些先天病弱又无节制的人,他们则认为这样的人活了于己于人都无用处,他们的医道不是为了这班人服务的.这种人虽然富过弥达斯,他们也不给他治疗.......这些故事你还记得吗?

格:你这么一说,阿斯克勒比斯的这些孩子真是了不起呀!

苏:他们的确是这样.但是悲剧家们和诗人品达的说法和我们的原则有分歧.他们说阿斯克勒比斯是阿波罗神的儿子,他受了贿去医治一个要死的富人,因此被闪电打死.依据前面我们说过的原则,我们不相信悲剧家和品达的说法.我们认为,他如果是神的儿子,他肯定是不贪心的,如果他是贪心的,他便不是神的儿子.

格:就此为止,你说得再对不过了.可是苏格拉底,我有一个问题,看你怎么回答?我们在城邦里要不要有好的医生?是不是最好的医生应当是医治过最大多数病人的(包括天赋健全的和不健全的)?同样,最好的法官是否是同各式各样品格的人都打过交道的?

苏:无疑我们要好的医生与好的法官.可是你知道我所谓"好的"是什么意思吗?

格:我不知道,除非你来告诉我.

苏:好,让我来试一试看.我说你把两样不同的事儿混在一个问题里了.

格:什么意思吗?

苏:假设医生从小就学医,对各色各样的病人都有接触,对各种疾病还有过切身的体验(如果他们自己体质并不太好的话),那么这样的医生确实可能成为极有本领的医生.因为我想,他们并不是以身体医治身体,假设是以身体治身体,我们就不应当让他们的身体有病或者继续有病.他们是用心灵医治身体,心灵如果原来就是坏的或者变坏了的,他们就不可能极好地医病了.

格:你说得对.

苏:至于法官,我的朋友,那是以心治心.内心决不可以从小便与坏的心灵厮混在一起,更不可犯罪作恶去获得第一手经验以便判案时可以很快地推测犯罪的过程,好似医生诊断病人一样.相反,要做法官的人如果心灵确实美好公正,判决正确,那么他们的心灵年轻时起就应当对于坏人坏事毫不沾边,毫无往来.不过这样一来,好人在年轻时便显得比较天真,容易受骗,由于他们心里没有坏人心类的那种原型.

格:他们的确有这体验.

苏:正因为这样,一个好的法官所以一定不是年轻人,而是年纪大的人.他们是多年以后年龄大了学习了才知道不正义是怎么回事的.他们懂得不正义,并不是把它作为自己心灵里的东西来认识的,而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学会把它当作别人心灵里的别人的东西来认识的,是只通过知识,而不是通过本人的体验认识清楚不正义是那么大的一个邪恶的.

格:这样的法官将被以为是一位最高贵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