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空虚的迷惑 狡猾的无知和由此产生的另类生活(第4/7页)

我还要继续等着她,一直等到她回心转意……我无法想象身旁是另外一个女人。当然,有时也会突然产生一个愿望……

村里人的话

——叶莲娜是天使……

——以前这样的妻子都被锁在贮藏室里,或者用缰绳拴住……

——如果她是去追求一个富人,那倒可以理解,富人的生活毕竟更好。可是与黑帮扯上这种关系是为什么啊?而且还是和一个终身犯。每年探监两次,就是一切了。全部的爱。

——浪漫的天性。随便她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这就是我们骨血中的东西:同情不幸者,甚至杀人犯和浪荡鬼。明明是杀人犯,眼睛却像婴儿一般无辜,让人可怜他。

——我不相信男人,更不相信犯人。他们在狱中百无聊赖,消遣放松。回信时互相抄:我的小天鹅有白色的双翅,我梦想着你,犹如窗口之光……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还要奋力拯救他,拉着很重的箱子,带着吃的用的,寄钱给他,等着他。等到他放出来,来到她身边就开始大吃大喝,勒索金钱。然后在美丽的一天又突然消失不见。哈哈!哈哈!

——姑娘们,这就是爱情啊!就像在演电影!

——她去嫁给一个杀人犯,抛下一个好丈夫,还有她的孩子们……三个儿子……就这么买一张票,就走到天涯海角去找他。她从哪儿弄到这些钱的?她总是从孩子那里取一点儿。每走进商店,她都会遇到一个问题:要不要给他们买面包?

——妻子都害怕自己的丈夫,两人一起去找基督。就这么简单,很简单——这是为什么?但是如果没有这个目标,又是为什么?

——主说,要是没有我,你们就不能去做。但是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太傲慢了。她身上没有温顺的地方,总有其他某种力量。那是魔鬼在怂恿她。

——她需要去修道院,寻找救赎之路。人只能在悲伤中获得救赎,所以甚至要去寻找悲伤……

我和伊琳娜拉·瓦西里耶夫娜继续我们的谈话:

我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叶莲娜,你知道你一年只能和他见两次面吗?”“那又怎么样?我觉得足够了。我会和他精神相伴,感情相融。”

探望他必须要去遥远的北方,那里叫作火烧岛[3]。在十四世纪,谢尔盖·拉东涅日斯基[4]的门徒们长途跋涉征服了北部森林。他们磨破双脚穿过密林,看到了一个湖,湖中央冒着火舌。他们的神灵就这样出现了。他们用小船把土运到湖中,在湖中央填起一个小岛,在岛上建起一座修道院。这个古老的修道院墙壁有半米厚,就是现在的“死牢”,关押着最可怖的杀人犯。在各间牢房的门上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记录着犯人的暴行:用刀杀死了六岁的安雅、十二岁的娜斯佳……只要读一下都毛骨悚然,但是你走进去后,就像遇到普通人和你打招呼。他们向你要一支烟,你也会给他们。他们也会问你:“外面怎么样了?在这里我们甚至不知道外面什么是天气。”他们住在石墙内,四周围绕着森林和沼泽。没有人跑得出去。

叶莲娜第一次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过她的探监会被拒绝。她敲了敲递交身份证的窗户,没人想听她说话:“去找监狱长吧,去和他说。”她就跑去找到监狱长:“请允许我探监。”“看谁?”“我来看沃洛佳·波德布茨基。”“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关的都是特别危险的罪犯?对他们有特殊严格的制度:每年探监两次,每次前后三天,每天两个小时。只允许直系亲属看望,比如母亲、妻子、姐姐。你是他什么人?”“我爱他。”一切都清楚了,去医院吧。监狱长想走,但她抓着他衣服纽扣不放手:“您是理解的,我爱他。”“可是您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就让我看一眼吧。”“就是说……您还没见过他?”这话任谁听了都会发笑的。这时警卫们都进来了,这个傻女人怎么了?哈哈哈……于是她对他们讲起自己的梦,讲自己十八岁那年做的一个梦,讲自己的丈夫和三个孩子,还讲了她愿意耗尽一生来爱这个男人。她的真诚和纯情能够穿透任何一堵墙。她身旁的人意识到,在他们正规的生活中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因为他们是大老粗,听不到这么细腻的声音。监狱长是个不年轻的人了,他的工作就是如此,什么都体验过……他开始同情她:“看在您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分上,我给你六小时见面时间,但会有看守在旁边。”“两个看守都行!反正除了他以外我看不到任何人……”

她身上这种非同寻常的极端征服了沃洛佳:“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辈子我一直在等待你,我们终于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当然对此没有任何准备。已经有一个浸信会女信徒经常来看他,他与她有了关系。那女人显然也是个命运不好的普通年轻女子。她需要一个男人,需要在护照上盖一个章证明她已婚。而眼前这位却是突然袭击,迅雷不及掩耳!要是有人想这样抓住你,任何人都会害怕的。他脑袋里的弦绷紧了……叶莲娜说:“我求你,让我嫁给你吧。好让他们能放我进来看到你。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结婚了吗?”“我已经离了。我只爱你一个。”她随身带来一个包,里面装满了他的信,上面画着直升机和花朵。她一刻也不能与他分开。这是她幸福的顶峰,因为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绝对精神,而绝对精神只能存在于书信中,只通过纸笔才可能完全实现。绝对精神必须是在地上,而不是在床上。在床上是找不到绝对精神的。所有与其他人相关的事情:不论是家庭还是孩子,都只是一种妥协……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引领着她……这股力量是什么?这个梦的本质又是什么?

……我们也去了火烧岛。为此需要准备大量文件,盖无数个章,打好多个电话。但最终我们来了……沃洛佳对我们很有敌意:“为什么要拍这个片子?”这么多年他都是在孤独中过来的,远离人群。这使他变得疑心重重,不相信任何人。还好,叶莲娜和我们一起来了,她拉着他的手说了声“沃洛佳”,他立刻就温顺下来。我们在一起劝说他,也许他自己也在动脑筋思考。这是个聪明的小伙子:过了二十五年,要是有特殊情况,是会有特赦机会的,如果他们拍成了电影,他就会成为当地的名人,这对他以后会有帮助……监狱的所有人都渴望生活,那里的人们都不喜欢谈论死亡。

我们由此开始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