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第4/25页)

就在那个时候艾尔冲着乔伯大喊大叫,于是我把信收好之后,赶过去想给他打打气,别总是这么委靡。这个国家最需要的应该是白人劳动力。让这些该死的懒散的黑鬼们饿上几年,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是一无是处的软蛋。

快到十点钟时,我走到前面的铺头里。店堂里有一个旅行推销员。还差几分钟就到十点整了,我请他上街去喝了罐可乐。我们闲聊到收成的问题上来了。

“种田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说,“棉花都让投机倒把的商人给赚足了甜头。他们给农民们的全是口头承诺,画饼充饥,哄着农民们种了那么多棉花,好让他们在市场上独霸一方,挤垮外行人。农民们除了晒红了脖子,累驼了背,还能得到什么好处?结果得到的报酬仅够勉强糊口,多一分钱都拿不到。”我说,“棉花大丰收,于是价格就低贱,连摘都不值得摘;要是棉花产量太少了呢,就连轧棉机都喂不饱。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那一帮可恶透顶的东部犹太人,当然我不是说那些信犹太教的人,”我说,“其实我也认识一些犹太人,全都是上等的公民。你本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他说,“我是美国人。”

“无意冒犯,”我说,“在我眼中,人人平等,无论他信仰什么宗教或是与我有任何分歧。犹太人作为单独的个体,对此我毫无反对意见,这仅仅是个种族问题。你必须承认他们不生产任何东西。他们踏着拓荒者的脚印来到一个全新的国家,把衣服卖给他们,赚他们的血汗钱。”

“你指的是亚美尼亚人,”他说,“对吧。拓荒者们从来也没必要穿新衣服呀。”

“无意冒犯,”我说,“我可不会抓住任何人的宗教信仰来攻击他。”

“那当然了,”他说,“我是美国人。我的祖上有一部分法国血统,所以我的鼻子长成了这样。没错,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我也一样啊,是地道的美国人,”我说,“现在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不多了。刚才我骂的是盘踞在纽约的玩大鱼吃小鱼的把戏,专门吸食民脂民膏的那些人。”

“说得很对。”他说,“穷人们没赌注就玩不了这些。应该专门立法来严禁这种把戏。”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我说。

“是的,”他说,“我觉得你说得太对了。这把戏一来一回的,吃亏的总是农民。”

“我知道我说得没错。”我说,“这种把戏很容易让人上当,除非你能从知情人那里套出点内幕消息。这么凑巧,我认识几个这样的知情人,刚好就是做这一块生意的。他们在纽约找了最大的投机公司之一给他们当顾问。我做事的风格就是,我绝对不会把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们伺机埋伏,等着一网打尽的就是那些兜里只装了三块钱但却妄想着赢满堂彩的人。他们那个行业就是要从这些人身上搜刮油水。”

这时钟声敲了十响。我起身往电报局走去。正如他们常说的那样,门口只开了一道缝。我走了进去,在角落站定,掏出了电报想再核查一边。我正认真读着电报呢,就听到了一个商情最新播报。市场价涨了两个点。他们全都忙着赶快吃进。光从他们的对话里我都能判断出这个意思。大家伙儿不要命地往船上挤。貌似他们还不知道这条船注定要走向灭亡。这状态就好像真的有法律条文或是什么规定,要求他们除了买进其他别的啥都不许做似的。算啦,我寻思着东部的犹太佬们也得讨生活呀。但是,随便哪个在自己老家混不下去的该死的外国佬都畅通无阻地跑来美国谋生,还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兜里掏钱出去,这可真是气死我了呀。这时候又涨了两个点。也就是说涨了四点。但是真是见鬼了啊,看来我的那些顾问们还是很懂这行。而且要是我不想采纳他们的意见,我干吗还要一个月付给他们十块钱呢。我抬腿就走出了电报局,然后想起来自己本来要干吗来了,又走回去拍电报。“一切安好。Q(7)今日即去信。”

“Q?”报务员说。

“是的,”我说,“Q。难道你不会写Q吗?”

“我只是想确认清楚。”他说。

“你就按我说的发吧,我保证你这没错的。”我说,“让收件人付款吧。”

“杰生啊,你在发什么电报啊?”赖特医生(8)说,眼神飘过我的肩膀。“是不是要‘吃进’的密码电报呀?”

“姑且就算是吧,”我说,“你们这些小伙子还是自己动脑筋判断吧。你们比那些纽约客还更神通广大呢。”

“嘿,那肯定啦。”医生说,“每磅棉花再涨上两分钱,我今年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啦。”

又来了一个行情最新播报。下跌了一个点。

“杰生正在抛出呢,”霍普金斯(9)说,“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在干吗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你们这些小伙子还是听从自己的判断吧。那些在纽约的犹太阔佬们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总得要过日子呀。”

我回到了店铺里。艾尔正在门面上忙来忙去。我径直走到柜台里面的写字台边上,读着罗琳(10)的来信。“亲爱的爹爹,见信如面,真希望你此刻就在我身边。好爹爹不在镇上,大家伙儿聚会都没什么意思了。我好想念我亲爱的可爱的爹爹呀。”我寻思她也该想一想我了。上次我给了她四十块钱呢。就这么给了她。我从来不会对一个女人承诺任何东西,也从不让她知道我打算送什么礼物给她。这是对付她们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让她们摸不透你。万一你实在想不出要给她们什么惊喜,那就对着她们的下巴狠狠地来一拳吧。

我把信撕成两半,然后在痰盂上点火烧掉了。我本人有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们留给我的只言片语,我也从来不给她们写信。罗琳总是纠缠着要我给她写信,但是我说如果忘了什么没说,就等下次到孟菲斯再说也行。但我还是说,我不介意你时不时地写几句装在信封里寄给我,可要是你忍不住真打了电话给我,那孟菲斯这个大城市就没有你这个小女人的容身之处了。我说过了我上你这儿来不过是寻欢作乐的男人中的一个,我可受不了任何女人打电话来找我。拿着吧,我说,给了她四十块钱。如果你不留神喝醉了突发奇想要给我打电话,你千万要记住,在拨号之前先从一数到十,冷静一下。

“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她说。

“什么什么时候?”我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