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4/5页)

“蠢牛!”佩特罗尼乌斯不屑地低语。“这些黎民百姓倒是和他们的恺撒相配。”

不,他想,这里不存在什么未来。这样的世界不可能维系多久。一个以蛮力和暴虐为基础的社会,一个以野蛮人里面都没有任何存在可能性的残酷为基础的社会,一个以如此普遍的邪恶和荒淫为基础的社会无法永存于世。罗马统治着人类,但是它也是它自己的化粪池和臭水沟。它散发着死人和尸体的恶臭。死神的阴影笼罩着它正在腐朽的生命。达官贵人中常有人说——尽管佩特罗尼乌斯以前从来没有比现在这般理解得透彻——一辆车上站着头戴胜利者桂冠的罗马,车后面拖曳着各民族俘虏的罗马战车正在驶向悬崖边缘,悬崖下面就是深渊。突然之间,在这个世界之都里,流逝而去的所有生命似乎就像一场正在上演的怪诞滑稽剧,一场没有思想的小丑们跳的舞蹈,一场血腥的盛宴,它必将自取灭亡。

这时,他认识到,唯有基督徒们提供了文明的新基础,可是就他预料,不多久后,世界上就不会有他们的痕迹留存。到那时将会发生什么呢?

“小丑们跟在尼禄后面上蹿下跳,他们的舞蹈会继续跳下去。尼禄死了之后,会有另一个肖似他的人,又或者比他更不堪的人出现,因为没有别人可以对付得了这样的黎民,对付得了这样的贵族。还会有其他的狂欢,比起前面的狂欢,后面的狂欢一个比一个丑恶,一个比一个龌龊。但是它们总有完蛋的时候。没有谁可以永远生活在这样的邪恶场地上。即使是仅仅因为筋疲力尽,也终会有休息的时候。”

佩特罗尼乌斯立刻感觉到疲倦,他被这样的结论掏空了精力。不确定下一刻还能不能够活着,就看着这样的现实吗?死亡精灵的容貌一点也不比梦幻精灵的容貌逊色,而且它们的肩后各有一双翅膀。

肩舆在他自己的家门口停下,一个警醒的守门人立刻打开了门。

“尊贵的维尼奇乌斯回来了吗?”佩特罗尼乌斯问。

“是的,大人。刚回来。”

如此说来他没有带回她,佩特罗尼乌斯抑郁地想。他甩开托加,跑进中庭,维尼奇乌斯坐在一个三条腿的凳子上,双手捂着脸,头几乎垂到到膝盖上。他的面庞呆板苍白得如同石头,一双眼睛灼热得似乎冒着火。

“你去的太晚了?”佩特罗尼乌斯问。

“是。他们中午之前就抓走了她。”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随后佩特罗尼乌斯打破了沉寂。“你见着她了吗?”

“见着了。”

“她在哪里?”

“在玛摩坦。”

佩特罗尼乌斯耸了耸肩。玛摩坦监狱就像是落在城邦历史上的一个污点,它一排排,一层层的地牢里关着数不清的被活活饿死的国家仇敌。捕捉到佩特罗尼乌斯担忧的目光,维尼奇乌斯摇了摇头。

“没,他们并没有把她扔到图里乌斯地牢(2)。”他说出只有通过地面上的栅栏口才能进入的最深处地牢的名字。“我收买狱监,让他把自己的房间给了她。乌尔苏斯躺在门口守护她。”

“他为什么没有为她出手?”

“他们派出了五十个士兵。何况里努斯拦住了他。”

“他们把里努斯也抓走了吗?”

“里努斯就快死了。他们没有理会他。”

“你有什么打算?”

“救他,或者和她一起死。我也是个基督徒。”

维尼奇乌斯镇定地说,然而他的话里含着心碎神伤,令佩特罗尼乌斯打心眼儿里感到同情。

“我明白。”他说,“可是你要怎么救她呢?”

“我已经收买了狱卒。所以,首先他们会保护她,不让她受虐待,然后,他们会对她的出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何时出逃呢?”

“他们说他们不能现在就把她交给我,因为他们害怕被抓住。等晚些时候,牢里塞满了人,他们数不清牢里都有谁,都有什么时,他们会让她走的。不过这只是最后的手段!首先要靠你来救我和她!你是恺撒的朋友!他亲自把吕基娅指婚给了我!去找他救下我们!”

佩特罗尼乌斯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叫住一个奴隶,给了他一道命令,那个奴隶拿来两件带兜帽的斗篷和两柄军剑。

“戴上兜帽,佩上武器。”佩特罗尼乌斯对维尼奇乌斯言道。“我们去牢里。你要给那些狱卒们十万塞斯特塞斯或者他们想要的双倍数目或者五倍数目,让他们立刻放吕基娅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至于我能做什么,我会在路上告诉你答案。”

“走吧。”维尼奇乌斯说。

片刻之后他们到了大街上。

“现在听着,”佩特罗尼乌斯说。“我之前不想浪费时间说这个。自今日起我失宠了。我自己都命悬一线,所以我无法让恺撒做什么。更糟的是,我保证他会做出和我的请求背道而驰的事来。你觉得如果我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还会建议你带着吕基娅一跑了之吗?你什么时候逃走,恺撒的怒火就会什么时候喷向我!这些日子里,他对你下手的速度会比对我下手的速度还快,不过,别管这个了。把她带出监牢跑吧!我别的帮不了你什么。如果你失败了,我们就要去想别的法子。同时你最好知道,吕基娅被抓不仅仅因为她是个基督徒。”

“还能因为什么?”

“波佩娅。你忘了你羞辱过我们神圣的奥古斯塔了吗?你忘了你拒绝过她吗?她很清楚你是因为吕基娅而将她给推开,她第一次见到吕基娅就对她怀恨在心了。她以前试过一次,要把她毁掉,记得吧?那次她管吕基娅叫女巫,说吕基娅给她的孩子下了咒,致使孩子夭折。你可以断定,在这一切背后作怪的是波佩娅。她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要不然你怎么解释是吕基娅最先被关起来?帕拉丁宫里有谁会知道她在哪里落脚?而禁卫军直奔里努斯家,就好似有人带路一般。他们一定派了探子跟踪了她好几个月。我知道我在打碎你最后的希望,在撕裂你的心,但是你必须得明白,如果你不立即使她自由,在他们拿定主意前连试都不试,你们两个人就都完了。”

“我晓得。”带着无力回天的无奈,维尼奇乌斯艰难地说。

夜色深深,街上空无一人,不过他们前面却突然有一个喝醉了的角斗士摇摇摆摆地向他们斜插过来。

“把基督徒扔给狮子!”他用嘶哑的,喝酒喝得慢半拍的声音吼着,将浓烈的浊气喷到佩特罗尼乌斯脸上,并靠向他的肩膀。

“剑斗士,”佩特罗尼乌斯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这是给那些在竞技场里用剑的色雷斯剑客的名字,他们和拿着渔网与三叉戟的角斗士对抗。“听我的,换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