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父异母(第2/12页)

父亲十五岁那一年秋天和邱家丫头圆房了。其实圆房的仪式很简单,在这之前,父亲的父亲在外间屋里搭了一铺炕,父亲的父亲便搬到外间去住了。那天晚上临睡前,父亲的父亲没有用炕桌把父亲和邱家丫头分开,父亲的父亲瞅着父亲说:石头哇,你也不小了,都十五了。然后又瞅着邱家丫头说:你也十八了,日子该咋过,你们都清楚了。

父亲的父亲说完这一切之后,回过头吹灭了身后的油灯。父亲的父亲便走到外间睡觉去了。屋里漆黑一片,父亲此时觉得这个夜晚和许多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炕上少了个炕桌。父亲照旧躺在了昔日睡觉的炕上,没有了炕桌,父亲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他知道,邱家丫头的臭脚还会来骚扰他,于是他裹紧了被子,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全。

让父亲料想不到的是,这次邱家丫头伸过来的不是一双臭脚,而是一双火热的臂膀,那双臂膀死死把父亲的身子搂了。

十八岁邱家丫头已经很成熟了,浑身上下该凸的凸,该鼓的鼓了。此时,她已经严严实实地把父亲的身体覆盖了。邱家丫头一身火热地炙烤着父亲,父亲不知道这日子到底是咋了,他想喊救命,却喊不出,于是就那么大张着嘴喘息着,他觉得自己快被邱家丫头烧焦了,邱家丫头不仅脚臭,身子还沉得要死,压得父亲气喘吁吁,又热又沉的邱家丫头热汗淋漓,父亲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后来邱家丫头就死睡过去,仍旧放屁咬牙打呼噜。父亲却一时半会睡不着,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美好。

第二天早起,父亲面对着自己的父亲说:爹,俺不圆房了,圆房一点意思也没有。

父亲的父亲没有说话,他干咳了一声,半晌才道:你也是个大人了,咱们祖祖辈辈的,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父亲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有几次,他想和父亲在外间睡,被父亲的父亲又赶回里屋,他便没办法了,他只能面对邱家丫头的火热了。

父亲的日子黑了,父亲的日子完蛋了,父亲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有出头之日了,于是,父亲怕夜晚,因为在夜晚的时候他无法面对邱家丫头。为这一点,父亲有点恨自己的父亲了,他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领回邱家丫头而不是别家的丫头。那些日子里,父亲异常地思念自己的母亲,要是母亲不去,就不会有邱家丫头,没有邱家丫头,就没有现在这样火烧火燎的日子。

十五岁的父亲身体还没有成熟,他还无法体会到男女之间的乐趣,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被动中忍受着邱家丫头的偷欢。有一次邱家丫头冲他说:咋的?你不乐意,你可真傻,没有比这事更好的了。

父亲不明白邱家丫头把这事做得那么快乐。那年秋天,父亲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不管干什么,他总是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的,父亲觉得这日子快到尽头了。

那一年冬天,父亲终于找到了逃离邱家丫头的机会。

那一年冬天,大兴安岭里闹起了抗联,日本人侵占了东北,抗联的队伍在不断壮大。早在这之前,父亲就曾听说过抗联,那时,日本人还没有来到靠山屯,所以抗联的队伍也很少在这一带活动。

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日本人追剿抗联,抗联在节节后退,也就在这时,抗联队伍便出现在了靠山屯。

抗联队伍第一次出现时,靠山屯的人们看新鲜,涌出家门巴望。父亲在没有看到抗联队伍之前,以为这些人都是三头六臂的神人,此时一见,却让父亲大失所望,他们是一群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子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的凡人。父亲还看到抗联队伍中有好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抗联小战士,他们走过父亲面前时,还不时地冲父亲做着鬼脸。那时的父亲心就动了一下。

又过了几天,抗联队伍再一次路过靠山屯时,父亲随着抗联队伍一耸一耸地走了。

那是一天傍晚,邱家丫头正在烧炕,炕火红红地燃着。父亲知道,这个夜晚将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他愁眉不展地蹲在门前的雪地上,用树枝划着雪,父亲的父亲上山围猎还没有回来。正在这时,父亲就看见了抗联队伍,这次父亲真切地看见那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抗联战土一边冲他做鬼脸,一边冲他招手。那时,父亲的心里一门心思地想离开邱家丫头,离得越远越好。他再也经受不住抗联对他的诱惑了。他手忙脚乱地冲进屋里,穿上了羊皮袄,戴上了狗皮帽子,他路过邱家丫头身边时,心里涌过前所未有的快意。

邱家丫头见父亲这样出去,以为父亲是去接公爹,便满怀温存地说:快去快回呀,炕俺都烧热了。

父亲逃也似的离开了家门,离开了邱家丫头,他甚至再没有回头,随着抗联队伍的身影一歪一歪地向前走去。

父亲没有意识到,这次和家竟是永别,包括邱家丫头和自己的父亲。

父亲参加抗联后,战争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日本人抽调了大批兵力封山,想一举消灭抗联,抗联的队伍便化整为零,钻进了深山老林里。

在抗联的日子里,父亲没有料到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大的罪。在吃苦受罪的日子里,父亲偶尔想起了自家温暖的火炕以及邱家丫头,但那只是一转念的事。

后来抗联为了保留有生力量,把父亲一些人送到了延安。没多久,父亲的部队又被改编成八路军,真正战争的日子开始了,父亲先是经历了八年抗战,然后又和国民党的队伍打了几年。

当伟人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父亲仍在长江以南的山里追逐着国民党的残兵败将。

父亲一直打到海南岛,一直把国民党追到台湾,父亲望着滔滔的海水意犹未尽,再后来父亲便进城了。

父亲回到了东北沈阳城,那是东北军区所在地。父亲进城时,已经是师长了,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是警卫员小伍子,以及源源不断的队伍,父亲一走进东北便满怀亲情,他是从东北走出去的,一晃已经十几年了,打打杀杀的战争让他明白了许多东西,记住了许多东西也忘掉了许多东西。

邱家丫头早就在他记忆中消失了,那一段日子,父亲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便啥都没有了。

父亲三十六岁那一年结束了南征北战,父亲进城不久,便遇上了成家的热潮,战争让许多军人至今还打着光棍。像父亲这样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在部队里比比皆是,他们进城了,有十二分的理由要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做自己的婆娘。颠沛流离的战争生活早就让他们受够了,他们要开始享受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