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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段回答来自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说: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之后去当城管。

为什么要当城管呢?

我当城管,在街上碰到妈妈的菜摊时,可以慢慢追,慢慢撵!

孩子们都哄笑起来,甚至发出鄙视的吼叫。而我不知为什么,却忍不住心里一阵发酸。

老邹告诉我,那女孩的妈妈,前几天卖菜时,因为躲追赶,撞在电线杆上受了伤。可能受此刺激,她才有了这样的理想。

小保安和老收荒匠

在城里生活的人都知道,保安和收荒匠是天敌,像猫和老鼠,因其职业特征的不同本能地对立着。

保安的职责是守门,把一切有可能影响小区安全和安静的因素堵在小区大门外。而收荒匠的职业特征,则是要在小区的旮旯里四处转悠,把城里人不要了的旧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以近乎白给的价格收回去,再转卖到乡下,他们南腔北调的吆喝,就成了影响小区安静的主要因素,因而他们也成为保安们主要防范的对象。

在我所住的小区里,前些日子新来了一个小保安。由于物管公司经营不是很理想,保安的生活待遇一降再降,因而,换保安之类的事也算稀松平常。小保安来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但收荒匠们却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因为每换一次保安,就意味着他们前一阶段所做的公关工作包括赔的很多笑脸和说的很多套近乎的话都白搭了,一切还得从头再来。小保安嘴上无毛一脸嫩相虽然不值得尊敬,但他身后那几百户人家的旧彩电冰箱洗衣机却值得。

于是,新一轮公关工作开始,赔笑脸套近乎发烟,这些对小保安似乎都没什么效果,因为小保安不吃这一套,他这个工作,是费尽千辛万苦托熟人介绍的,他非常爱惜,决不愿意轻易地拿一支烟和几个陌生的笑脸去做交换。

收荒匠们公了几次关之后,见小保安水泼不进,于是各自心灰地走了。小保安耳根清净了,每日穿着崭新的保安制服,提着高压电棒手电筒在花园里转悠,感觉良好极了。

然而,这种好日子终于没有维持太久。

六月里的一个中午,太阳把蝉儿烤得惨叫,小保安照例在认真巡视院子,烈日下,他觉得自己头上有焦煳的味儿。当他巡视到后门时,他发现一个老收荒匠在铁栅墙外面睡午觉。按道理讲,这是在他的管区以外,他没必要管,但老收荒匠那头花白的头发和身后那块小得可怜的树荫使他隐隐有点难受的感觉,老收荒匠那满脸油汗甜甜的睡相使他想起他那当了一辈子铁匠的爷爷,他老人家劳碌一生,最大的快乐也无非就是抽张木头板子在别人家高房子的阴影下睡个午觉,他没吃过什么好的也没穿过什么好的,最知足最快乐的也就只有中午这1个多小时的清凉和安静。

想着他那位死于食道癌的铁匠爷爷,小保安心里酸酸的,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他进城以来最大的一个决定,他要让老收荒匠到小区的地下车库的通风口去睡午觉,那里既安静又荫凉,而且很少有人经过。

天大的好消息落在老收荒匠头上犹如横空砸下一个大馅饼,把老头砸得有点懵,他很惶惑地看着小保安,迟迟不敢接招。在端详了小保安半天,确信他的笑脸背后没有什么阴谋之后,他最终决定接受小保安的好意,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的通风口去睡午觉,他们约定,不许在小区里吆喝,不许做睡午觉以外的任何事,不许让人知道。

老收荒匠从烈日的小树荫下进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仿佛乞丐从茅草棚进了皇宫,一连几天反而睡不着觉了,总觉得提心吊胆。小保安就安慰他说:你放心睡吧,我已向领导汇报过了,他同意了。小保安一句谎言,让老收荒匠从此安静地睡着了,夏天就在这平静幸福中慢慢地走进了秋天。

中秋节前夕,天气依旧还是闷热,幸福了整整一个夏天的老收荒匠决定要感谢那些让他幸福的人们,他把目标锁定在小保安和他的领导身上,当他把他这辈子买过的最贵的20元一盒的月饼送到保安主任面前,并诚惶诚恐地感谢他的时候,他看到主任的脸像猪肝一样充满了乌血。

小保安被扫地出门,像老收荒匠送的月饼一样,主任点着他的鼻子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帮助人?你配吗?小保安没言语,从地上捡起月饼,很脆地咬了一口。这时候,中秋节的月亮从东边的楼群背后探出头来,像一只困惑的眼睛,惊愕地注视着让它越来越搞不懂的人间。

送你一杯家乡水

那个乡下后生不知是第几次在小区门外探头探脑了。此前,他曾通过正式和非正式的途径想进入小区,但都没有成功。这个全城售价最贵的楼盘,安保措施无疑也是最严密的。

他最初来是通过保安室登记身份证,请求进门。如果换成别的小区,这样也就成了。但由于本小区住的都是些害怕劫匪和穷亲戚的富人,因此还有一条与别的小区不同的规定,即:登记身份证后必须与求见户主联系,户主如果同意接见才放行,如果不同意就免谈。

那年轻后生就属后者。他被求见的户主“免谈”后,还不死心,使出第二招,对守门的保安痛说自己如何必须要见到那位成功的同乡。他的急切表情,不仅没引起保安同情,反倒引起了警惕。他们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被开除的一个同事就是因为耳根软,把一个医不起病的乡下人放进去找老表借钱,结果被人投诉,连饭碗都丢了。

之后,他还想出过翻围墙和钻地沟,这些图谋均被电网摄像头和大狼狗粉碎,和其他试图混入小区卖保险和收破烂的人一样,除了付出裤子被撕烂腿被咬伤的代价外,便再无所获。

整整五六天,想了很多办法均没成功,他仍然没有放弃,依然像幽灵一样,在小区周围飘来飘去,像一个灵敏的病毒在测试程序的漏洞那样无孔不入,只要保安有半点疏忽,便乘虚而入。有一次,他甚至险些得手了,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把送牛奶的小工说服了,让他蜷在送奶车的冰柜里,险些冻成冰棍,但还是被发现了。

他这种疯狂的执着,引起所有保安的好奇。大家为了知己知彼,时不时会和他寒暄,而他也有心想跟大家套近乎,于是就有了些交流。

保安们最好奇的是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想进去。

他说:“我是受全村人之托来见他的。”

“找他要钱还是拉赞助?他好像是煤老板,赚了不少钱!”

“不是要钱也不是拉赞助,是给他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