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6页)

齐康民说:“你喝你喝。”

江雪喝了几口面汤,脸红扑扑的。她再次端起酒杯,说:“——老康,干杯。”尔后她昵昵地说,“你说我眼睛好看,我眼睛真的好看么?”

齐康民也端起酒盅,跟江雪碰了一下,说:“当然好看。为你的眼睛干杯。你眼睛下边有内容……”一口喝干了,他又用请求的语气说,“我得再要一瓶二锅头,小二两的,行不行?”

江雪说:“不行。你要再喝,我就走。”

齐康民心里有话。他心里说,我得再喝一点,再喝一点就能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不喝酒说不出来。他说:“给老师个面子,小二两的?”

江雪说:“你说的。说话要算数,老康。”

齐康民说:“好好,小二两。老康就要一瓶小二两的,一滴也不多喝。这行吧?”

可是,江雪站起来了,那是要走的意思。就在这时,“哗!”邻座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两人扭过头去,只见苗青青在不到两米宽的过道里,脖子动着,手舞着、腰扭着、屁股吊着,跳起新疆舞来……她一边自舞一边还唱着给自己伴奏:“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我们美丽的田园,我们可爱的家乡,来来来,来来来……弹起你的东不拉,跳起舞来唱起歌,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几个男人也都站起来,一个个东倒西歪的,一边拍手一边嗷嗷叫着:“好!好哇!”

江雪很不屑地对齐康民说:“看看,喝醉了,就这样子!”

齐康民不吭了。

其实,这时候,苗青青并没有喝醉。

她只是喝了七八分的样子,喝得兴奋,也有些忧伤。她心里孤啊!于是在众人的撺掇下,就豁出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么。

自从有了车,苗青青走出门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宴会、酒会、招待会几乎天天有。还有很多想在报纸上出名的、发稿子的人,一天到晚巴结她。再有第三类,是一些有钱的男人,看中了她的相貌和品位,又是报社记者部的主任,多火呀!也是一天到晚追逐着她。所以,出了门,她不愁快乐。

可一回到家就不行了。回到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当然,她过去也有一个人的时候,但那时候心里还装着一个人,盼着一个人,这个人说回来就回来了,这就有了念想。现在她是彻底解放了,连念想也没有了,心里很空。所以她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把所有灯的打开,再把电视机打开,让屋子里到处都是声音,图个热闹。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会从床上爬起来,像小狗似地偎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遥控器,一只手擎着摩尔烟,一个一个地换频道……尔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前段时间,她曾经去找过邹志刚。可邹志刚的态度很冷淡,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他的幽默像是被肠子里的油挂住了,放出来的全是毒气!那天,苗青青特意收拾了一番,穿了一条新裙子。可两人一见面就很不愉快。苗青青一跨进他的办公室,还像往常那样嗔怪道:“打你手机你为什么不接?”

邹志刚呆着个脸,说:“手机没电了。”

苗青青说:“胡说。响了好几声,你就不接。”

邹志刚说:“我怕你了,不行么?”

苗青青不解,说:“我是虱子?”

邹志刚说:“青青,说老实话,我真是有点怕你了。”

苗青青说:“那我倒要问问,你怕我什么?”

邹志刚说:“你是我的克星。真的,我只要见你一面,非出事不可。”

苗青青一愣,冷冷一笑说:“那你以后别再见我了!”

邹志刚也不说什么,就那么呆呆板板地坐着。

苗青青不高兴了,说:“我克你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我克你什么了?”

邹志刚煞有介事地说:“咱俩是不是属相不对呀?原来我也没在意,只是近两年,倒霉砸脚后跟,连续出事。我才……”

苗青青冷着脸说:“好哇,在你眼里,我成了灾星了?那好,就算我是灾星!你说,我克你什么了?”

邹志刚说:“这,不用我多说吧。你,好像是属鸡的吧?我是属猴的。最近我才问了问,人家说,鸡猴不到头……”

苗青青脸都白了:“好好,连封建迷信这一套都搬出来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到底克你什么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邹志刚说:“你别急嘛。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属相不合。生辰八字这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主要是……”

苗青青厉声说:“姓邹的,我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怕我黏上你是不是?用不着这么卑鄙吧?”

邹志刚说:“这你就冤枉我了。其实,我是……”

苗青青站起来要走,可她心犹不甘,说:“我还是想问问,我到底克你什么了?!”

邹志刚说:“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

苗青青急了:“你说,就是天塌下来,也是我的!”

邹志刚吞吞吐吐地说:“那一回,我去你那儿,是不是头一回我记不得了,就被你丈夫逮个正着!你说邪不邪?后来,又见你,在上岛咖啡,没说几句话,你泼我一脸酒,弄得我狼狈不堪。再一回,我跟日本人签合同的头一天晚上,咱见了一面,第二天一早,事就砸了……你说,我还敢见你么?”

苗青青听了,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牙咬得咯咯响:“姓邹的,你真不要脸哪。你把这些都怪到我头上?好,从今往后,咱行两断!”说完,她噔噔噔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道:我怎么会遇上这么个男人?都是些没骨头的东西!出了门,她掉了两眼泪。

从此,苗青青开始放纵自己,破坏自己了。她想,既然男人都是些没骨头的东西,她还留着自己干什么?她为什么要为那一份把握不住的、虚无缥缈的情感守着?她还守什么?就这些人,值得她守么?

那就逢场作戏吧。女人一旦醒过来劲,就跟刺猬似的,浑身都是刺!所以凡是有人请她吃饭她就去,你开玩笑,我也开玩笑,你调侃我也调侃,你涮嘴我也涮嘴,锋锋见利,刀刀见血!玩吧,就为了一个玩!这样,反倒没人轻易敢近身了。

这天,她是跟几个有名的企业家一块吃的饭,饭后又来到夜巴黎喝咖啡,说是聊聊。可是,聊到最后,却把这几个企业家吓住了。开初,他们本是想让她多喝的,说了四个方案:轮到谁输,要么喝酒,要么唱歌,要么跳舞,要么亲嘴……你想这些男人有多坏?她说行!于是,她的大方,她的泼辣,她说唱就唱,说跳就跳……一下子就把他们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再有什么歪心眼了。说老实话,这个时候,苗青青倒不怕他们有歪心眼……最后,他们说要开车送她回去,她却一摆手说:“不用,我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