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第2/7页)

他们耽搁的这一会儿,那两个贼离他们很近了。古叔背起背包大踏步地赶路,古格则喘着气说:

“爹爹,我们跑吧,我们跑吧。”

父子俩开始小跑起来。跑了好一会,古格的心都跳到了喉咙里,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就停了下来。古叔也停下来了,将大背包放在脚边。但那两个人并没有追上来,他们已经离得很远,成了两个小点,不仔细辨认还真以为他们消失了。古格很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不能吃苦耐劳,他以为自己可以一口气跑到小山脚下去呢。幸亏那两个家伙没追上来,他们好像早就停在原地了。

太阳很毒,父子俩都是汗如雨下。他们用毛巾揩汗,喝着水壶里的水。古格感到自己要虚脱了,他很羡慕爹爹。

“古格,你不打算上学了吗?”

“我们要外出很久吗?”古格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要看我那个老战友的安排。”

“他在哪里?”

“很远。”

他们又开始走了。古格担心着,又回头看了一下,没看到那两个人,也许他们在棉花地里休息。

终于来到了小山包背阴的那一面,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古叔拿出饼子,两人大口地吃着。古格想,他是昨天夜里出的门,在外面走了一个多小时,坐电梯,从电梯里一出来就到了清晨,他和爹爹两人都没睡觉,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困呢?他想问一下爹爹,但看见爹爹正在思考问题,眉间的竖纹堆起了一个三角形,他就没有开口。

“古格快闪开!”

古叔用力推了儿子一把,古格跌倒在一个浅坑里,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古格吓呆了,站都站不起来。他的脸紧紧地贴着潮湿的坑底。过了好一会古格才敢抬起头向外看。他看到了飞沙走石,都是从山上倾倒下来的。他连忙又将脸贴着坑底。心里想着自己一定会被砸中,不由得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在哭,可又发不出声音。四周的轰响声太强烈,简直震耳欲聋。

正当古格焦急地转动着思维之际,四周忽又静下来了。

他站在坑里,看见了那一大堆泥土和石头,但是没看到爹爹。

“爹爹!爹爹啊!”他拼足了力大喊。

没有任何回应。难道爹爹被埋到那下面去了?古格的腿软了。他无意中看到了山上的那两个人,穿黄色上衣的那个家伙正在朝他看呢。古格想,这一堆泥土大得出奇,肯定不是那两个人弄得下来的。有可能是他们扳动了一个什么机关,制造了这一堆泥石流。古格看见自己的旅行包在那一堆的旁边,他的水壶已经从包里滚出来了。他走过去捡起旅行包和水壶,拧开水壶的盖子喝水。幸亏爹爹在他的包里放了干粮和水壶,要不,即使他记得回去的路,现在走回去也会要饿坏。古格对自己说:“我可不是胆小鬼,我不愿回家。”

在这个地方,除了山上的那两个贼,谁也不能给他任何指导。他想知道的是:爹爹有没有出事?他该去哪里找他?按往常的经验,爹爹倒不一定就出事了。有那么几次,他的确突然丢下古格,从地面完全消失。每一次古格都是拼命寻找,然后他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来了。古叔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了京城。在火车上,他一次也没想到古格。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将古格带到了一个让他放心的地方,暂时用不着去管他了。古格这小孩的独立性是很强的,虽然很早失去了母亲,他倒是很会为自己打算的。就是说,他很少亏待自己。古叔透过火车的车窗看着那些熟悉的异乡景色,心中涌出欣慰之情。有多少年了啊,他在这条铁路线上来来去去,这是一趟给他带来生活兴趣的列车。虽然他不怎么爱同列车员和餐厅的服务员说话,但他一直在心中将这趟车当作他的第二个家。尤其是在夜半时分从卧铺车厢的窗口伸出头去,看见黑糊糊的平原的土地,有点点火光在土地上闪现时,古叔便会眯缝着眼,仿佛进入了希望的王国。

天亮时,列车员来收拾卧铺了。

“京城居然下大雨了。往年这个时候雨水是很少的。”小伙子突然说。

“啊,的确很少。”古叔困惑地应道。

后来青年就没有再说话。古叔闻到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干爽的气息,一种阳光下的槐树叶的气息,这是古叔所熟悉的。这位青年就代表了京城。他是不是在向他提示,京城正经历着某种大的变化?古叔瞟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仍然止不住心跳。都这么多年了啊,当年恋爱时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提着行李下了火车,再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那家熟悉的旅馆,看见了旅馆门口的万年青盆栽。他的两个同伙在那门口缩头缩脑的,一点职业派头都没有。古叔心里升起了怒气。他目不斜视,径直到柜台去登记房间。

柜台后面的女职员斜眼瞟着古叔说道:

“不用登记了嘛,为您在丽水胡同安排了住宿。您带雨伞了吗?那边正在下大雨。”

古叔心里想,明明是大晴天,为什么都说下雨?他走出旅馆时,他的那两个同伙便箭一般地跑过马路,消失在一栋大楼的门洞里了。古叔在脑海里回忆这两个同伙的名字,没能回想起来。

丽水胡同并不太远,但也得走半小时。好多年前,古叔在那胡同边上的一间平房里得到过一件不同凡响的礼物,是联络人送给他的。那联络人满脸长着茂盛的络腮胡须,比他年轻得多,古叔不知他为什么要送他那种礼物。他记得联络人问他有没有小孩,他说有个儿子,然后联络人就送了他那件礼物,似乎他是送给他儿子的,但又没说明。古叔回到家乡后,没将那礼物送给儿子,却随随便便地送给家乡的同伙了。这是他一贯的秉性。

古叔走到丽水胡同时,那人已经等在平房的门口了。联络人看上去老了好多,胡须也变得稀稀拉拉的,黄不黄白不白,往日的风度已消失殆尽。他俩一块进了屋,并排坐在那张矮床上,因为房里没有椅子。

古叔刚一坐下,立刻感到了联络人身上的活力。联络人虽然很瘦,但每动一下,结实的矮床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在往下沉一样。于是古叔立刻记起了从前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夜晚行动。古叔虽有点激动,但还是希望联络人离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他实在是累了。

“您来这里的路上没遇上大雨吗?”联络人问。

“多么奇怪,这么多人说起下雨的事,可我一路上阳光灿烂。”

“这里的气候变幻不定。”

他站起身,似乎要走了,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