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府尹初断阴谋(第3/7页)

院子外集结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却再也没人走进来。小厮和守卫都撤退出去,这里只留下他们三人。

此刻的气氛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搬开它,小心,减少呼吸。”易厢泉一字一顿地,指着上面的大石头,“如果搬不开,用斧子砸。”

说罢,他掏出一把小斧子,晃了一下。

“我们砸开吧。”夏乾冲着方千喊道。

方千没有答话,他一个人蹲下,用尽全力挪动石头。夏乾隐隐猜到石头底下是井,也猜到了井中有什么。尸体,一定是。这是抛尸的绝好地方,距离不远,而且难以发现。但这怎么可能呢?躲过夏乾自己的眼睛就罢了,官府搜查这么多次……

是红信的尸体吗?不管是谁的尸体,总有不对劲的地方。周围草很深,泥土也软。红信失踪没几天,尸体是不会自己走过来的,肯定是有人搬过来的。但是,脚印呢?

这里土壤虽软却是深草区,脚印应当不明显。然而夏乾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脚印,拖得很长,前方有个小鼓包。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仵作估计就是过来看脚印的。

他没敢上前,易厢泉骑在驴上,也没有上前。只有方千一个人在井边。

突然,方千闷哼了一声。由于发力过度,手蹭着粗糙的石块,已经渗出了血珠。

“喂,我们还是用斧子……”夏乾转身拿斧子,却发现易厢泉的眼睛没有看井。他在看方千。

此时,方千拼命地拉着石块,如同把所有生命力都倾注在上面,发狂一般想要挽救什么。就在夏乾发愣的刹那,方千“啊”的一声吼,石块轰然挪动,井口敞开,顿时散发一阵恶臭。

夏乾后退,易厢泉立刻前进,并抬手把灯笼伸过去。

幽暗的灯光下,夏乾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两具尸体蜷缩着躺在井底。一具是新鲜的,还穿着红色的衣裳,眼睛瞪得铜钱一样大,脸上不知道怎么了,异常丑陋,手脚也烂掉了;另一具高度腐烂,看不出身上有什么衣饰,依稀能辨认出人形。

夏乾感到一阵恶心。穿红衣服的尸体面容虽损,却不难辨认,是红信。那么无疑,另一具尸体自然是碧玺。

这是怎么回事?

夏乾简直要晕眩了,他后退几步,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幕。而易厢泉目不转睛看着井底,没有出声。

万千落叶无声飘下,时间似乎就在此刻停留。秋虫凄切地叫着,月夜如网,一草一木皆染上模糊寒冷的色彩,隐藏了它们细密的影子。

夏乾后退,倚靠着一棵大树,猛地摘掉蒙面布条,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只见易厢泉的眼睛突然望向方千。

方千跪坐在井边,趴在那里抓住井口边缘,整个人都像要坠入井中去。他双目充血,青筋暴起,干枯僵硬的手用力扯下脸上的白色布条,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染在白布上。

他死死地盯着井里,盯着那两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易厢泉收回了灯,缓缓张口,吐字清晰。虽然距离远,但夏乾依然能听清楚易厢泉所说的话。

“她一定没有怪你。”

听了这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方千惨淡地笑了,双眼通红,苍白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晰的泪。

易厢泉突然转头对夏乾说道:“去叫官差。”

“可是……”

“速去。”

夏乾一肚子疑问,他边走边转头看着。方千还蹲在那里,如瘫痪一般,灵魂被生生地抽走只徒留一具空壳。易厢泉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可是方千全无反应。夏乾跑出院子,看见赵大人一行早已站在院子外面,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片。很快,一些守卫进去了,还抬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夏乾诧异道:“这是……”

“是石灰,简单验尸之后就可以撒上了。得了瘟疫的尸体是留不得的。井口封闭得很好,但是靠近水源,若是处理不当使得瘟疫蔓延开来,全城都会遭殃。”赵大人表情严肃。

夏乾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当今圣上的叔叔……

夏乾知道他的身份,突然觉得有点不敢说话了。他定了定神,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大人可知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方千是怎么回事?”

赵大人叹气:“易公子没和你说?方千是红信的情郎,而且与碧玺的死亡脱不了关系。红信此次坠楼是自杀,尸体是方千借着搜查之便扔到井里的。”夏乾如遭雷劈,什么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方统领?那可是方统领!那是方千!”

赵大人叹气:“我知道夏公子与方千熟络,可……这是易公子今晚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的。应该错不了。”

夏乾明白,易厢泉准一早就猜出赵大人的身份,一直憋着没说,就是等着今晚和赵大人商议之时当面抖出来,好让大人信任他。

赵大人继续道:“易公子根本不愿多透露详情。他让我调遣兵力,只因为方千武艺高强,怕他拒捕。”

“拒捕?”

“不错。本来计划是众多士兵一起围在井旁,待其露出马脚,进行抓捕。然而到了此地,易公子变了主意。看来,大队人马似乎没有必要了。”

夏乾望去,这“大队人马”依旧站在院外,个个面色凝重,手握佩剑,似乎随时要冲上前去。井旁只剩方千和骑着驴子的易厢泉。

二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易厢泉慢吞吞地从驴子上下来了,扶着大树,慢慢蹲下。他晚上去见赵大人的时候都没有从驴背上下来,如今要与方千说话却这样做了,只是希望与方千距离更近一些。

“要是在京城遇到这种事,直接将嫌疑人抓捕起来略施惩戒,基本也就招了,根本不必在这里浪费口舌。这位易公子可真是奇人啊。我今日问他要不要做官,他只是摇头。”赵大人远远地看着易厢泉,语气不是称赞,也不是嘲讽,只是在单纯地说他与众不同。

夏乾没听见,只是望着方千凄然的影子,他还是不信。方千同此事根本就没什么瓜葛,怎么会是他?“方千与红信之事,杨府尹知道吗?”许久,夏乾才回神,气若游丝地问道。

赵大人哼一声,似是很气愤:“杨府尹知道此事。但据他所言,他只是知道方千对红信有好感,所以常带着部下来西街,会叫红信出来。”

“哎哟哟,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大人。”夏乾很是生气。

“不论如何,他倒是没有什么大过失。这次案件,西街一案凶犯落网,青衣奇盗虽然偷窃成功却受了伤,也算无功无过。如果能保住犀骨筷就更好了,可惜……”赵大人叹息一声,“至于方千一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小官。我会把西街一案上奏,方千得到严惩,到时候通报下来,相信百姓也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