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府尹初断阴谋(第4/7页)

赵大人像是给城禁一事做了一个了结。人抓了,案破了,百姓接受了,便可以了。

夏乾却是一愣。他一直以为赵大人公正严明,如今却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未曾站在真理一方,他代表的只是朝廷的颜面。

远远见方千被官兵拉起来带走了。一行人缓慢地走出院子,渐渐走远。

夏乾僵直不动,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自己认识方千这么久,他们都是在庸城长大的扬州人,两人年龄相仿,自幼相识,没有隔阂。当年夏乾十几岁时也对西街巷子颇为好奇,偶尔来闲逛,有时也会碰到方千。后来方千因为打仗被调去北方,虽然不是最前线,却也离庸城甚远。

待其归来,便是几日之前了。方千武艺高强、为人和善,丝毫没有当兵的痞气。

夏乾闭上双目,头痛欲裂。方千竟然会和青楼女子有联系?竟然牵扯到人命。一阵嗒吧嗒吧的响动声传来,易厢泉骑着驴子过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看了夏乾一眼,像是等着他发问。而夏乾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什么都想问,却问不出一个字。

今夜无月,街上无人,小巷黑漆漆的。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往医馆走,夏乾罕见地沉默了一路,弄得易厢泉反倒不自在了。

“方千什么也不说。你前几日来西街调查,我虽然怀疑他,却也没让你盘问他。此事应谨慎,由我解决最为稳妥。让他冷静一夜,明日审问。如果他什么也不说,事情就难办了,只希望他明日能开口。”

“别说了,我也不想听。”

夏乾一拽缰绳,驴子嘶鸣一声,在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凄凉。

易厢泉真的没再说话。

医馆的窗户上点燃一盏黄色的灯。他们显然在等易厢泉回来。这种灯火,只有真正的“家”才会燃起,曲泽和傅上星他们一定在等易厢泉回去。

“谷雨是不是就像你妹妹一样?”易厢泉抬头望着灯火,突然将话锋一转。

“对,谷雨虽然是丫鬟,但是我们不拿她当下人看待。”

“她是不是也有哥哥?”

“以前有,后来似乎去战场了,怎么?”

“只是觉得她和小泽有点相像。”

夏乾思索道:“你指性格吗?是有一点。”

“你家有没有做过药材买卖?砒霜都从哪里买呢?”

易厢泉突然冒出一句“砒霜”,夏乾吓了一跳,还未发问,易厢泉又木讷地道:“没事,我自言自语而已。”

夏乾舒了一口气,朝前方看去。医馆似乎有人影晃动,兴许是曲泽备好宵夜了。易厢泉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没话找话:“你想过要离开庸城吗?”

“想,”夏乾一扫刚才的阴霾,眼中闪现着渴望,“现在就想。”

“那你离开之后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

夏乾有些失落地答着,眼前又是空茫茫一片了。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家的灯火在身后亮着,不停有亲人呼唤你回家去,而自己却毅然转身冲破牢笼朝前去了,面对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天气这么冷,不知道往哪里去,没有路,却又到处都是路。夏乾抬头看了易厢泉一眼。他的朋友很多,但是易厢泉是不一样的。他一直觉得只有易厢泉才会理解自己,只有他才会把自己带出这座城,给自己指出一条好路去走。

“嗯……”易厢泉只“嗯”了一声,白色的衣裳浮动在黑夜里,似乎随时都会飘走离去,“从道义上来讲,你是独子,有偌大的家业要继承,我是不能带你出城走南闯北的。”

他的话在夏乾耳边飘着,就像是庸城缓缓关闭的城门。夏乾木然地向前走着,觉得眼前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夜晚安静,巷子里能听到驴蹄子落地的声音。它踏在江南特有的青石小路上,显得那么清晰。这条路,夏乾走过很多遍,儿时从书院翻墙跑出来在石板上写写画画;夜晚也会去小贩那里买些吃食,就花几个铜板,晃晃悠悠地一边吃一边走回家,功课也不做了,有时候还会跟人玩蛐蛐和蹴鞠。

那时候的庸城就是这样子,这样的路,这样的灯,这样的巷子,只是比现在热闹些。

方千……

夏乾怎么也想不到案情会和方千有联系。当他看到方千那张苍白的面孔,看到一个曾经的刚强战士的形象轰然倒塌,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风吹了过来,有点冷。夏乾想了半天,越想越迷茫。人心如土,土上覆沙,沙上草木繁盛鲜花盛开,却只是一片又一片明媚的假象。当花草被无情扒开,才知道大地早就已经干涸。

“方千到底做了什么,会被砍头吗?”

夏乾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易厢泉很想回答“不会”“不一定”,可是他说了不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医馆道了别。夏乾溜回家去,一声不吭地爬上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躺到了凌晨。

但是夏家的下人却不是全都入睡的,寒露和谷雨同在房中嬉笑着,缝补一些即将过冬的衣裳。

二人眼下这话题却是跳到夏乾身上了。谷雨轻笑道:“你可知这几日傅上星先生为何总来夏家问诊?”

寒露比谷雨还要小,有着江南人特有的水灵。她笑着,用透着稚嫩的声音道:“不清楚呢。莫非是想让老爷想法子,让他进京当差?”

谷雨鬼机灵地一笑,神秘地道:“老夫人后来给我提起呢,似乎是关于曲泽的。”

寒露惊道:“莫不是给少爷……可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

谷雨扑哧一笑,用皓齿轻轻咬断手中丝线,缓缓开口:“这就不知道了。曲泽也是很不错的呢,依我看,正室做不得,这侧室可说不准。”

寒露素手将线一挽,低下头故作深沉:“要说,姐姐你不是也挺好吗?肥水不流外人田。”

谷雨恼怒:“说什么呢!就咱家那少爷!我还……”

二人调笑一阵,等到夜深了便熄灯而卧。

次日,夏乾又很罕见地早早起了。他去书院都不会这么勤快的,而今天是城禁的最后一日,明日庸城即将开门。

却见谷雨一身浅绿欢欢喜喜地抱着一只白猫出来了。她眼圈还是黑的,估计昨夜补衣服补得晚了。

“我说几日不见吹雪,竟然被你养着了。”夏乾打着哈欠,慢吞吞洗漱着。

谷雨不以为意,嗔怒道:“公子不关心下人倒关心猫。易公子特意叮嘱不让它乱跑,一直没出夏家院子。”

夏乾注意到吹雪脖子上系了个金色铃铛,似乎不响,中间的珠子大概被取下来了,整个铃铛显然只是个装饰品。

夏乾估计是谷雨觉得有趣才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