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间蒸发

由于当时刚解放,监狱里设备简陋,更没有什么冰箱之类的保存尸体的冰柜,所以狱方决定第二天晚上派工人将杨锦帆的尸体送去火葬场火化。

太平间里,两个工人抬着担架走出房间,几人帮着把一个白色的尸袋抬上一辆大卡车的后厢。关上后厢门,两个工人上了驾驶室。

司机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喂,上哪儿啊,深更半夜的?”工人没好气地说:“上哪儿,火葬场呗。”司机打了个哈欠,发动了卡车,卡车很快开出了医院的大门。

夜幕低垂,月色朦胧。卡车在滨海公路上急驶。工人问驾驶员:“喂,老兄,这到火葬场得多长时间啊?”司机没看他,双眼盯着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早呢,3个小时吧。”

“啊,那么远哪,等回到家就天亮了。”

后车厢里,尸袋随着卡车车身颠簸而微微地摇晃着。突然,尸袋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一只手拉开了拉链伸了出来,杨锦帆的脸露了出来。是的,杨锦帆并没有死,他不愧是一个捉弄死神的老手,事前吃进一种美国进口的药片,让自己的心脏停跳了48小时,就跟死了一模一样,连医生也难以分辨真假。时间一到,就会安然醒来,这对于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间谍来说,逃生术并不是太难的科目。

杨锦帆侧耳倾听着驾驶室里的人说话。一个工人说道:“哎,老兄,我说咱们不用去火葬场了,大半夜的去打扰人家也不好,前面就是海边了,干脆把他撂海里得了。”

另一人的声音:“是啊,反正是个国民党的军统嘛,还他妈的想火葬啊,想得挺美的啊。”司机随声附和道:“对,军统就该喂鱼。”

“那回去怎么交代?”

“我那儿还有几张空白的火葬回执单,回去填一张就得了。”

“好,就算我们为死难的同胞报仇了,扔他狗日的。”

突然,车停了,杨锦帆一下缩进了装尸袋,拉上了拉链,一动也不动了。

当晚夜色很好,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夏夜的微风轻轻地刮着。两个工人打开后厢门,拖下装尸袋,抬到了海边的悬崖上。两人前后摆动着,摇了几下,使劲向空中一抛,尸袋飞了出去,划出一个弧线掉进了海中。

工人摆摆手,“再见,鲨鱼的早餐。”

只听“哗”的一声,杨锦帆掉进了冰冷的海水中,他迅速伸出手,“刷”一下拉开了拉链,双臂用力划着水,脚拼命蹬动,使身体在水中逐渐向上,悄悄把头伸出了水面向上窥望。他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很快汽车声就消失了。杨锦帆游到岸边,爬上了岸边的礁石。他终于离开了鬼门关,重返人间。

上海市区,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涌涌,杨锦帆穿着一身蓝布衣服,蓬头垢面,迎面走来。在一个烧饼摊前,他停住下了脚步,看着刚出锅的烧饼两眼发直,直咽唾沫。他掏掏口袋,全身上上下下摸遍了,一个子儿也没有。卖烧饼的老婆婆见他如此惨状,包了一个烧饼递给他,“小兄弟,几天没吃了吧,拿着吧。”杨锦帆接过烧饼,向老婆婆鞠了一躬,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某部队办公室里,上海军管会的老李正与另一位军队首长在谈话。

老李问道:“陈政委,你可以肯定,当时那批机器设备的情报就是杨锦帆传递的吗?”

陈政委道:“是上海地下党老周传来的情报,据老周讲,是一个叫郑艳芳的女士提供的情报,这批机器设备,就是郑女士老公马世龙的公司替李士群倒卖的一批设备,我们在野三关设伏,我那时候担任新四军194旅长,我带了三个团打了国民党运输队一个埋伏,抢到了这批宝贵的机器设备,可以说,没有马世龙,就没有这批设备啊。但问题是他姓马不姓杨。”

老李边听边记,抬头说道:“这一点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杨锦帆曾经使用过‘马世龙’这个化名。也就是他曾经受军统局指派,跟随唐生明打入了汪伪政府,并且在李士群出资开办的东南贸易公司担任过总经理的职务,这批机器设备,正是他经手的。”

陈旅长点头道:“这就是说,马世龙是他的化名,他货卖三家,对李士群撒了个弥天大谎,假装卖货给农机厂,接货的变成国民党军统,结果被我们半路截走,应该说,这场胜仗多亏了杨锦帆的情报和高明的手腕。”

老李说:“完全对。这充分体现了杨锦帆的聪明才智和高度智慧,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又抓不住他任何的把柄。”

陈政委:“这批机器设备对我们的帮助可太大了,一举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改变了新四军长期缺乏军火弹药的被动局面,这件事充分证明,杨锦帆对革命是作出过很大贡献的。”

老李道:“陈政委,谢谢你提供的这些重要情况,据此,我们就能够拿出有力的证据为这样一个好同志平反。”

陈政委:“我也不希望那些革命的有功之臣,最后却背上不明不白的罪名啊。”

这时,电话铃声乍响,陈政委拿起电话:“喂,嗯,我就是……什么,你找李茂堂同志。”转而对老李说道,“老李,找你的。”说着,把电话听筒递给了老李。

李茂堂接过电话:“喂,我是……对对,嗯嗯……什么,杨锦帆在狱中死了,你们怎么搞得嘛?病故?嗯嗯,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对陈政委道:“陈政委,你忙吧,我走了。”陈政委客气地把李茂堂送出了办公大楼。

某政府部门的一间豪华办公室。

罗局长正在与老李交谈,老李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谈话的要点。

罗局长道:“1940年的时候,当时我是军技室三处二股的股长,是奉周副主席命令,打入该处为我党秘密地做高级情报工作的。我和杨锦帆是老朋友,我曾在观音岩下的蔼庐住所拜访过他,还一起吃过几次饭。老杨这人虽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虽然在军统10年,却从未参加国民党,还和地下党员冯传庆同志密切配合,为曾家岩50号递送出绝密情报上百份,为我党抗日工作作出过不小的贡献咧。可以说,杨锦帆是抗战中为国家立过大功的人,亲手破译过日军的绝密级的密电码。即使他还不是共产党员,但解放时,他没有跟着蒋介石逃到台湾去,就证明他至少是个思想进步的爱国人士。”

老李问道:“老罗同志,您能把刚才的话写成证明材料吗?”

罗局长坦然一笑道:“完全可以,也应该写出来,我们不能让一个对革命有功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你等一下,我马上写给你。”

李茂堂在离开的时候,拿到了罗局长写的证明材料,他觉得这趟没有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