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页)

“那是自然。再见。”

丘吉尔走下楼梯,沃尔登回到了晚餐厅。宴会已到尾声。此时国王和王后已经离场,宾客也都酒足饭饱,自然不必久留。沃尔登把家人找齐,带着大家下了楼,在大厅里遇到了亚历克斯。

女士们去衣帽间时,沃尔登遣一名侍者去传唤自家的马车。

总的来说,沃尔登等车时思虑道,今夜是个颇见成效的夜晚。

林荫路使费利克斯回想起莫斯科老侍官街区的街道。宽阔笔直的大道从特拉法加广场直通白金汉宫,大道一侧是包括圣詹姆斯宫在内的宏伟建筑,另一侧则是圣詹姆斯公园。身份显赫之人的马车和汽车在林荫路两侧依次排队,绵延半条街。司机和马车夫斜倚在各自的车上,有的哈欠连天,有的烦躁难耐,只等人传唤他们到王宫接回各自的老爷和太太。

沃尔登府的马车在林荫路靠公园的一侧等候。车夫身穿蓝粉色相间的沃尔登府制服,站在马匹旁边,借着马车上油灯的光亮看报纸。几码开外,费利克斯隐藏在公园的阴影里注视着他。

费利克斯陷入了绝望——他的计划乱了套。

他不清楚英语中“车夫”和“男仆[3]”两个单词的区别,于是把《泰晤士报》上关于传唤马车的通知理解错了。他以为车夫会在王宫大门处等候,直到主人出来时再跑回去取车。当时,费利克斯打算强行制伏车夫,换上他的制服,然后自己驾车前往王宫。

事实却是车夫跟马车在一起,男仆则在王宫门口等候。需要用车时,由男仆跑来通知,然后他和车夫一同驾车去接乘车的人。这就意味着费利克斯要独自制伏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难就难在这件事必须做得悄无声息,以免林荫道上的其他数百名佣人发觉异常。

他几个小时前才发现自己犯的错误,此后便一直为之忧心忡忡。车夫先是与同行闲谈,又凑近察看停在近旁的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后来掏出半便士的硬币玩游戏解闷,再把马车的车窗擦得锃亮,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车夫。或许他应该放弃行动,改日刺杀奥尔洛夫才是明智之举。

但费利克斯恨透了这个念头。原因之一是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有如此理想的时机;另一个原因是他现在想立刻杀死奥尔洛夫。他脑海中早已回荡着一声枪响,亲王倒下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应该发给身处日内瓦的乌尔里希的加密电报他早已构思完备;他想象小印刷社里一片欢腾,想象世界各地的报纸头条,想象革命的浪潮终将席卷俄国。这件事绝不能再推迟,他心想,我此刻就要下手。

他正在观望,一个穿绿色制服的年轻人走到沃尔登府的车夫身旁,说:“还好吗,威廉?”

看来车夫名叫威廉,费利克斯想。

威廉说:“马马虎虎吧,约翰。”

费利克斯没听懂。

“最近有什么新闻吗?”约翰问。

“有啊,大新闻。国王说明年所有的车夫都可以进宫吃晚饭,换老爷太太们在林荫道上候着。”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还用说。”

约翰走开了。

威廉我可以干掉,费利克斯盘算着,可那名男仆该怎么办呢?

他在脑海里把可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过了一遍。沃尔登和奥尔洛夫将来到王宫门口。看门人将会通知沃尔登家的男仆,那人从王宫跑到停车的地方——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远。男仆会认出穿着车夫制服的费利克斯,他将警觉起来。

倘若男仆跑到停车处,却发现马车已不在原地呢?

这倒是个主意!

男仆会纳闷自己记错了地方,他一定会四处张望,还会惊慌失措地去找马车。到最后他只得认栽,回到王宫回禀主人,自己找不到马车。而那时费利克斯早已经驾着马车和车主穿过了公园。

这件事还能办成!

这样做所冒的风险比原来大,但是还能办成。

没时间思考了。最早出来的两三名男仆已沿着林荫路向这边跑来,停在沃尔登府马车前的那辆劳斯莱斯已经被唤走了。威廉戴上礼帽,准备就绪。

费利克斯从树丛里走出来,朝他走了几步,召唤道:“嘿!嘿,威廉!”

马车夫向他的方向望去,皱起了眉头。

费利克斯急切地叫他:“过来,快点儿!”

威廉折起报纸,犹豫片刻,然后缓步朝费利克斯走去。

费利克斯借着心中的紧张,用慌乱的声音说:“你看这个!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用手指着树丛说道。

“什么东西?”威廉一头雾水地说。他走到跟前,朝费利克斯所指的方向看去。

“这个东西,”费利克斯亮出了枪,“你要是敢声张,我就一枪崩了你。”

威廉吓坏了。半明半暗中,费利克斯能够看清他的眼白。威廉身材魁梧,但是年纪比费利克斯要大。若他胆敢做蠢事,把计划搞砸,我就杀了他,费利克斯恶狠狠地想。

“继续往前走。”费利克斯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

我得把他弄到没有光亮的地方去。“走,你这浑球!”

威廉走进了灌木丛。

费利克斯跟在他身后。当他们走到离林荫路大约五十码远时,费利克斯说:“停下。”

威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费利克斯心想,要是威廉想反抗,他准会在这里动手,便说:“把你的衣服脱掉。”

“什么?”

“脱衣服!”

“你疯了。”威廉低声说。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疯了!把衣服脱下来!”

威廉在犹豫。

要是我给他一枪,会不会有人往这边跑?灌木丛能掩盖住枪声吗?我能否既开枪打中他,又不在他的制服上留下弹孔呢?我能赶在有人跑来之前脱下他的衣服逃走吗?

费利克斯扳下了枪上的击锤。

威廉开始脱衣服。

费利克斯能听见林荫道上变得越来越热闹:汽车纷纷发动,挽具叮当作响,马蹄叩击地面,人声此起彼伏,有的互相召唤,有的吆喝马匹。男仆随时都有可能跑来传唤沃尔登府的马车。“快点!”费利克斯说。

威廉脱得只剩下内衣。

“这些也要脱。”费利克斯说。

威廉犹豫不决。费利克斯举起了枪。

威廉扯下内衣,脱掉内裤,赤身裸体地站着,吓得浑身发抖,用手捂住自己的生殖器。

“转过去。”费利克斯说。威廉转过身去。

“趴在地上,脸朝下。”

他照做了。

费利克斯放下枪,匆匆脱下自己的大衣,摘下帽子,把威廉丢在地上的制服和礼帽穿戴上。他打量了一下短裤和白色长袜,决定不穿这些东西——他在马车上坐着,没人会注意到自己的长裤和靴子,何况路灯又那样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