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8页)

他确实正在被人追捕。但是,他绝不会被抓获。他将走街串巷,避开邻居的耳目,时刻提防着警察的蓝色制服。自他开始通过暴力实现政治诉求以来,他曾多次遭到追捕,但他从来没有被抓住过。

于是他起了床,在院子里的公用水管洗漱一番,记住了不刮胡子,然后戴上粗花呢帽子和眼镜,穿上双排扣大衣,在茶摊吃了顿早餐;然后骑着自行车,避开主要街道,向圣詹姆斯公园去了。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身穿制服的警察在沃尔登家外面来回踱步。

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在往常的位置观察这幢房子。他不得不退到公园里去,从远处观察。他也不能总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以免惊动警察,使得他们将敏锐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中午时分,一辆汽车从宅邸里开了出来。费利克斯急忙跑去他的自行车旁。

他并没看见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进去的,因此这辆车很可能是沃尔登的。在过去,这家人总是乘马车外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家不能既有马车又有汽车。费利克斯离得太远,无法猜出坐在车子里的是谁。他希望车里的人是沃尔登。

汽车向特拉法加广场驶去。费利克斯抄近路从草地上骑过,以便追上汽车。

当他骑上马路时,汽车就在他前方几码远的地方。在特拉法加广场附近,他轻易地跟上了汽车,但汽车在查令十字街向北行驶时再次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把车蹬得很快,但没有拼命地骑。原因之一是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另一个原因是他想保存体力。但他过于谨慎,等他骑到牛津街时汽车早已踪迹难寻。他暗骂自己是个傻瓜。汽车朝哪个方向走了呢?有四种可能:向左、直行、向右或向右急转。

他随便一猜,然后径直向前骑去。

在托特纳姆法院路北端的堵车队伍中,他再次看见了那辆汽车,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汽车向东拐弯时,他追上了汽车。他放胆靠近汽车,想看清车里的人。坐在前排的是个头戴司机帽的男子,坐在后排的是个头发花白、蓄络腮胡子的人:是沃尔登!

“我要把他也杀死,”费利克斯想,“我对天发誓,我要杀死他。”

尤斯顿车站外拥挤的车流中,他超过了汽车,骑在前头,这样做要面对的风险是汽车再次超过他的时候,沃尔登可能会看见他。在尤斯顿路沿路,他一直骑在前头,不时回头查看汽车是否还跟在他身后。在国王十字路口,他喘着粗气等待汽车从他身边驶过。车子转弯向北行驶,从他身边驶过时,他别过了脸,然后又跟了上去。

此地交通较为拥挤,他渐渐疲惫下来,但仍能够跟住汽车。他开始盼望沃尔登是去看望奥尔洛夫。位于伦敦北部的一幢房子,装饰低调不醒目,位于郊外,也许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他变得愈发激动:也许可以将他们两个一并杀死。

大约跟了半英里,街上的车辆开始变得稀少。沃尔登的车子很大,马力也足,费利克斯不得不蹬得越来越快。他汗流浃背,心想:还有多远呢?

霍洛威路拥挤的交通使他得以暂作休息,然后汽车又加快了速度,沿着七姊妹路行驶,他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追赶。此刻汽车随时可能驶离主道,它距离最终的目的地也许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只是想要一点运气!他心想。他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双腿疼痛不已,呼吸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汽车还是无情地将他甩在了后头。当他看到汽车将自己落下一百码并且还在加速时,他放弃了跟踪。

费利克斯靠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停在了路旁。他坐在车座上,扑倒在车把上,等着呼吸恢复平稳。他的头晕乎乎的。

事情总是这样,他愤愤地想:统治阶级就连搏命都舒坦得很。瞧沃尔登,吸着雪茄,舒舒服服地坐在锃亮的大汽车里,甚至都不必亲自驾车。

沃尔登显然是要出城。在伦敦北部,速度快的汽车半天车程范围内,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奥尔洛夫的藏身之地。又一次地,费利克斯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为了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他转身向圣詹姆斯公园骑去。

潘克赫斯特太太的话语仍然让夏洛特心潮澎湃。

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世上一半人的手中,而这一半人对另一半人面临的问题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产生悲剧和痛苦。男人之所以接受了这个残酷而不公的世界,是因为这世界的残酷和不公并非针对他们,而是针对女人的。倘若妇女有了权力,那他们便无人可以压迫了。

参加妇女参政论者会议的第二天,她的脑子里充满了这样的念头。她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她周围的所有女性——女佣、店员、公园里的保姆,甚至自己的妈妈。她感觉自己开始懂得世界是怎么回事了。她不再因为父母向自己撒谎而怨恨他们——他们并没有真的向她撒谎,只是向她隐瞒了一些事。此外,若说欺骗,他们不仅欺骗了她,同样也欺骗了他们自己。爸爸更是抛开了自身的意愿,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话。但她仍然想要亲自寻找答案,这样得来的事实才可信。

这天上午,她设法弄到了一点钱,方法很简单:她叫一名男仆陪同自己去买东西,并对他说“给我一个先令”,然后,就在男仆守着马车在摄政街利宝百货的正门等候的时候,她从侧门溜了出去,来到了牛津街,那里有个女人在卖妇女参政论者的报纸《给妇女投票权》。她花一便士买下了报纸,回到利宝百货后,躲在女厕所里把报纸藏在裙子底下,然后回到了马车上。

吃完午餐后,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报纸。她知道了在她初入社交界的那天晚上,王宫里发生的事已经不是人们第一次要求国王和王后关注妇女的悲惨处境了。去年十二月,三名穿着精美晚礼服的妇女参政论者进入了科文特花园[2]的一个包厢,并堵住了包厢的入口。当晚演出盛大,上演的是雷蒙德·罗泽[3]执导的《圣女贞德》,不仅国王与王后都在场,而且伴有大量随行人员。第一幕结束时,一名妇女参政论者站起来,开始用话筒慷慨激昂地向国王做起了演讲。人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包厢门砸开,把那几名妇女从包厢中拖了出去。这时,早已布置在顶层楼座前排的四十多名妇女参政论者又站了起来,将大把的宣传册抛撒向楼下的正厅座位,然后全体离开了剧场。

这次事件前后,国王始终拒绝批准潘克赫斯特太太谒见。妇女参政论者则争辩说所有臣民都有权为自己的冤屈而向国王请愿,她们宣布将组成一支请愿代表团,在数千名妇女的陪伴下向王宫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