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页)

沃尔登掩饰着内心的兴奋。有了这个提案,谈判才有实质内容可谈。他说:“问题在于这块地方并不属于我们,也就没办法给你们。”

“你考虑一下,假如爆发战争,会有哪些可能性。”亚历克斯说,“第一,如果奥斯曼帝国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反正能够获得通行权,然而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第二,如果奥斯曼帝国保持中立,我们希望英国仍然承认我们拥有这条通道的通行权,以证明奥斯曼帝国的中立态度是真实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支持我们入侵色雷斯;第三,如果奥斯曼帝国站在德国那一边——这也是三种情况中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那么,一旦我们占领色雷斯,英国应该立即承认色雷斯归我们所有。”

沃尔登犹疑地说:“我不知色雷斯人会怎样看待这一切。”

“与归属奥斯曼帝国相比,他们应该更愿归属俄国。”

“我倒觉得他们更愿意独立。”

亚历克斯露出了孩子似的笑容:“事实上,无论是你我个人,还是你我的政府——谁也不在乎色雷斯居民是怎样想的。”

“确实。”沃尔登说。他不得不赞同他的观点,亚历克斯稚气未脱的气质和成熟老练的头脑一再使沃尔登感到意外。沃尔登一直以为自己将这场谈判牢牢掌控,却发现亚历克斯的言论一语中的,证明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主宰这场谈判。

他们走上山坡,那座小山通向沃尔登庄园后面。沃尔登注意到那名保镖正在仔细观察两旁的树林。他脚上那双厚重的棕色布洛克鞋扬起团团尘土。地面很干燥——几乎三个月没下过雨了。亚历克斯的反提案让沃尔登为之一振:丘吉尔会怎么说呢?把色雷斯的一部分送给俄国人当然可以——谁会在乎色雷斯呢?

他们穿过菜园,一名杂务园丁正在给生菜浇水。他扶了下帽子,向两人致意。沃尔登竭力回忆这人的名字,却被亚历克斯抢在了前面。“今晚天气真好,斯坦利!”亚历克斯说。

“我们该浇点水了,殿下。”

“但不能浇得太多,对吧?”

“说得没错,殿下。”

亚历克斯学得真快啊,沃尔登心想。

他们走进宅子,沃尔登打铃叫来一名男仆:“我要给丘吉尔发一封电报,约他明天早上见面。明天一早我就乘汽车去伦敦。”

“好,”亚历克斯说,“时间不多了。”

开门的男仆看到夏洛特回来,十分激动。

“噢!谢天谢地,您可回来了,夏洛特小姐!”他说。

夏洛特把外套递给他:“有什么可谢天谢地的啊,威廉。”

“太太一直在担心您,”他说,“她吩咐过,您一回来就带您去见她。”

“我先去梳洗一下。”夏洛特说。

“可太太说‘立刻’……”

“我也说了,我先去梳洗一下。”夏洛特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洗了脸,摘下发夹。她感到腹部的肌肉隐隐作痛,是她被打了一拳的缘故。她两只手都擦破了,但伤得并不重。她的膝盖肯定满是淤青,不过谁也不会见到她的膝盖。她走到屏风后面脱下了长裙,衣服看上去没有破损。从外表看来,我不像是被卷入过一场骚乱。她正想着,便听见卧室的门开了。

“夏洛特!”是妈妈的声音。

夏洛特连忙套上一件长袍,心想:噢,天哪,她肯定要大发脾气了。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我们都快急疯了!”妈妈说。

玛丽亚跟在她后面走进了房间,满脸的义愤,目光凛然。

夏洛特说:“好了,我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现在你们不用担心了。”

妈妈气得脸都红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她尖声训斥道,然后走上前打了夏洛特一耳光。

夏洛特被打得往后倒,重重地跌坐在床上。她完全惊呆了,倒不是因为妈妈打得重,而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会挨耳光。妈妈以前从没打过她。不知为什么,这一记耳光似乎比她在游行骚乱中经受的那么多拳脚更痛。她与玛丽亚四目相对,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而满意的神情。

夏洛特定了定神,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个举动的。”

“你竟敢说什么原谅我!”妈妈气昏了头,用俄语说道,“你到白金汉宫外面去聚众闹事,我又该什么时候原谅你呢?”

夏洛特倒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玛丽亚亲眼看见你沿着林荫路和那些——那些妇女参政论者走在一起。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天知道还有谁看见你了。要是这件事被国王知道,我们就再也别想进宫了。”

“我明白了。”挨完了一巴掌,夏洛特脸上仍然火辣辣的,她鄙夷地说,“原来你担心的不是我的安全,而只是家族的名誉。”

妈妈似乎被这话刺痛了。玛丽亚插嘴道:“我们两种担心都有。”

“闭嘴,玛丽亚,”夏洛特说,“你那条舌头已经惹了不少祸了。”

“玛丽亚做得对!”妈妈说,“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夏洛特说:“难道你认为妇女不应该享有投票权?”

“当然不应该——而且你也应该这样想。”

“但我认为应该有,”夏洛特说,“就是这样。”

“你什么都不懂——你还是个小孩。”

“说来说去,我们总是绕回到这句话,是不是?我是个小孩,我什么都不懂。我这样无知,应该怪谁呢?过去十五年里一直是玛丽亚在负责教育我。至于我是不是小孩,你心里清楚,我根本就不是小孩了。你正巴不得在圣诞节之前把我嫁出去呢。而有些女孩子十三岁就成了母亲,无论结婚与否。”

妈妈吓了一跳:“是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当然不是玛丽亚,她从来不告诉我任何重要的事情。你也一样。”

妈妈的声音变得几乎是恳求一样:“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你是名门千金。”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想让我做个无知的人,哼,可我不打算这样。”

妈妈幽怨地说:“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幸福!”

“不,你不,”夏洛特固执地说,“你想让我像你一样。”

“不,不,不!”妈妈哭喊起来,“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我不想!”她泪如泉涌,从房里冲了出去。

夏洛特望着她的背影,疑惑与羞愧在心中交杂。

玛丽亚说:“瞧瞧你干的好事。”

夏洛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灰色长裙、灰白的头发、丑陋的面孔、自鸣得意的神色。她说:“走开,玛丽亚。”

“你压根儿不明白你今天下午为大家招惹来多少麻烦,惹得大家多么伤心。”

夏洛特很想说:要是你把嘴闭上,就不会有人伤心。但是她只说了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