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艾德里安·斯宾塞醒得很早。他吃早餐之前出门拿了份《电讯报》,然后回到公寓内浏览当天的新闻。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才早上八点——要是公事电话,无疑太早了。他本没想接,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之后,改了主意。

这应该会很有趣。

他说话时嘴里塞满了吐司。“艾德里安·斯宾塞。”

电话那端的人冲他咆哮了一分半钟,他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天呐,对方真的失控了。

对方住口之后,他依然没有说话,想到电话那端之人的反应,一丝笑意浮现在他的唇角。

那人又吼了起来。

“对不起,”他简慢地打断了对方,“但说真的,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太晚了。无路可回了。你已经卖出了你的故事,现在太晚了。”

来电者开始恳求他。他把手机从耳旁拿开,但还是能听见对方在哭诉。真是讨人厌。艾德里安看着自己还没吃完的早餐。此外,他还在阅读一篇非常有趣的文章,特别想去接着看。“听着,”他最后说道,“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拜托,干点别的吧。”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挂了电话。

他继续吃饭,看完了那篇文章。故事写的是一个英国青年为了慈善,骑独轮车穿越美国。他去年年初从美国西海岸出发,明天就会到达终点纽约市。美国大众视他为自己人,几家大型美国电视网也对他称赞有加。但这是艾德里安第一次听说他。据他所知,英国媒体还没有报道过他。

哎,我们是多不重视自家的好新闻啊。

这并不是说他可以横加指责。他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拿别人的不幸赚钱。

他吃完了早餐,从工作包底部翻出了他的手持数码录音机,刚找到要找的文件,正要按下播放键,手机就又响了。

“可别再打来了。”

但对方不是刚才的人。

“嗨,我是艾德里安·斯宾塞……是的,我起床有一会儿了。你怎么样?……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我觉得调研进行得非常好,刚开始时进展可真慢,我承认……当然,是的,但如果你想想几天前我们还处在什么地步,那这可是很大的进展,把艾玛·霍顿小圈子的成员之一拉到了我们这边……好,当然。我回头再打电话告诉你。”

艾德里安成功地掩饰了自己的愤怒。

说真的,有必要天天早上都来查我吗?非得要这样吗?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他却被当成新人对待。

他在公寓里来回踱步,脑子里思考着事情。

好吧,开端并不顺利,尽管肯定不是因为我这边不够努力。而现在,就像我说过的,事情确实出现了转折!

“真是烦人。”

他坐了回去,开始播放他和那个分外了解艾玛的人的对话录音文件。这让他极其开心。

这录音珍贵如黄金。

他抱着双臂,放在脑后,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对话里的一字一句。那对话比他曾经期望的还要好很多。他的表现堪称完美——可谓他最棒的表现之一。怪不得他们现在出尔反尔。

“你要是知道真相就好了,”他微笑着说,录音还在播放着,“你以为自己现在感觉很糟……”

 

***

 

“哦……是你。”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周一早晨,大卫·舍伯恩站在自家门口,显然很震惊。不仅如此,他看上去还很惊恐,鉴于他们之间最近发生的事情,他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这个被盖伊·罗伯茨花钱雇来跟踪艾玛,为盖伊不正当的电影宣传活动拍照的男人,大概没想到会在自己家再次看见她们俩。

“嗨,”艾玛说道,努力做出善意的微笑,“抱歉,没打招呼就这么直接来了。我们可以进去简单聊一聊吗?”

他看了看四周,咬着嘴唇。“我的家人在。去我的工作室吧,就是上次谈话的地方。”

就像一个月前那样,他领着她们从房子一侧绕到了后面的附属工作室。这次造访无疑唤起了艾玛之前的一切回忆。对大卫·舍伯恩来说,当然也是如此。

丽兹提出试试找他帮忙,这个主意很有创意,其他三人也都同意。舍伯恩已经展示过他跟踪别人拍照的能力;不过,他是否会同意为他们做这件事,那就得另说了。他们最终决定只让丽兹和艾玛两个人造访,不带上丹。这是有意为之;给大卫介绍陌生人——尤其是男性,可能会吓跑他。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丹决定去上班,把这一天的年假留到别的时候休。但他严令她们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一定要随时给他打电话。

“坐吧,”舍伯恩说道,看上去还是很紧张,“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我买了台新的浓缩咖啡机——能做卡布奇诺、拿铁。”

“两杯拿铁,”艾玛说,她知道丽兹最喜欢喝什么,“谢谢。”

“我去去就回。”

大卫·舍伯恩从左边的门走了出去,艾玛和丽兹坐在皮质沙发上等候。她们俩环顾四周。远处的角落里靠墙摆放着一套大照片,拍的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年轻家庭。艾玛觉得照片里的小女孩十分可爱。照片拍得特别棒——让人能切身感受到从中散发的活力。然后,艾玛注意到对面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塔桥的照片。拍的是夜景,非常有意境。大卫·舍伯恩无疑是一名极具天赋的摄影师。这么一比,他决定做狗仔还把她们吓得要命就显得更为可惜了。

“你看见他的脸了吗?”见艾玛还在欣赏大卫·舍伯恩的作品,丽兹靠过来小声说道,“他看见我们不怎么高兴,是吧?”

“嗯,不高兴。”艾玛答道。她朝门看了一眼,担心他可能回来,听到她们的对话——现在这种情况,即使不被偷听到,也够不自在的了。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希望我们做的是对的。”

“他可以直接拒绝的。”丽兹说道。

“我知道。”

丽兹笑了。“但我觉得他不会的。”

丽兹对于大卫·舍伯恩会答应她们的要求很有信心,但艾玛可没这么肯定。

“那么,”舍伯恩返回时,一边把手里的两个马克杯递给她们,一边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艾玛对他感到抱歉。他看上去冷静了一些,但还不是很放松。

谁知道他那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艾玛说。

这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哦,我以为可能是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你们知道的,关于……呃,你们懂我的意思。”他涨红了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从某个角度来说,确实是。”艾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