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你的第一件事是要和那些水手交朋友。”罗斯托夫说着,打断了图林的思绪,“你是个无线电员,在你最近的一次航行的船只圣诞玫瑰号上出了点小意外——你的胳膊折了——你在加的夫这儿下船养伤。你从船主那儿拿到一笔可观的补偿金。你趁着手里有钱,就敞开花,玩个痛快。你含糊地说,等你的钱花光了,你会再找一个工作。你得弄清两件事:那个无线电员的身份,还有那条船预定的离港的具体时间。”

“好极了。”图林嘴里应着,尽管远没有那么好。只是该如何同这些人交朋友呢?在他自己看来,他可不会演戏。他是不是得扮演一个自来熟的角色呢?要是那条船上的水手认为,他是个讨人嫌的孤独的人,一心想跟他们这群快活的人凑热闹呢?要是他们干脆讨厌他又怎么办呢?

他不自主地端起了他的宽肩膀。要么他去干,要么有什么原因而干不成。他只能答应尽力而为了。

布宁穿过码头回来了。罗斯托夫说:“坐到后座上去,让尼克开车。”图林走出车,给尼克开着门。那年轻人的脸上淌着雨水。他发动了汽车。图林上了车。

汽车开出去以后,罗斯托夫转过头来,对后座上的图林说:“给你一百英镑。”他说着,递给了他一卷钞票,“拿去花吧。”

布宁在角落里的一家码头小酒馆的对面停下了车。一个随风飘动的招牌上写着:“增智啤酒”。磨砂玻璃窗子后面闪着烟黄色的亮光。图林自忖,见鬼!在这样的一天偏偏碰上这种鬼地方。

“这些水手是哪国人?”他突然问道。

“瑞典人。”布宁答说。

图林的假证件把他说成是澳大利亚人。“我得跟他们说哪国话呢?”

“所有的瑞典人都说英语。”罗斯托夫告诉他。有一会儿没人言语。罗斯托夫开口问:“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想现在就回到哈桑那儿以防他闯出什么祸来。”

“没什么问题了。”图林打开了车门。

罗斯托夫说:“今天晚上回到旅馆跟我说说——别管多晚。”

“当然。”

“祝你好运。”

图林甩上车门,横穿马路,到了酒馆。就在他要进门时,出来了一个人,啤酒和烟草的热烘烘的气味一时噎住了图林。他走了进去。

这是个简陋的小地方,靠墙摆着一圈木凳,塑料桌子固定在地板上。四个水手在角落里玩着飞镖游戏,第五个靠在吧台边,大声给他们加油。

吧台侍者冲着图林点了点头。“早晨好。”图林说,“一品脱多泡陈啤酒、一大杯威士忌和一份火腿三明治。”

吧台跟前的水手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点了下头。图林微笑着。“你们刚靠岸?”

“是啊。阔帕列里号。”那水手答道。

“我是圣诞玫瑰号的。”图林说,“我被留下啦。”

“你真走运。”

“我的胳膊折了。”

“是吗?”那个瑞典水手苦着脸说,“你可以跟别人喝啦。”

“我喜欢那样。”图林说,“我来给你买一杯吧。好吗?”

两天之后,他们还在一起饮酒。凑在一起的人有所变更,一些水手去值班了,另一些上了岸。从凌晨四点到酒馆开门的这段短时间内,你几乎无法在城里任何地方——无论是否合法——买到酒。除此之外,生活就是长时间地泡酒馆。图林已经忘记水手们多么能喝酒了。他害怕彻夜醉酒不醒。不过,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陷入那种非去嫖妓的处境:瑞典人对女人感兴趣,但对妓女不以为然。若因此而染上性病,图林不可能给妻子一个堂而皇之的解释:我这都是为了效忠伟大的俄罗斯祖国而献身的。瑞典人的另一个癖好是赌钱。图林已经在扑克上输了克格勃提供的五十镑活动费。他跟阔帕列里号船上的水手已经混得不分彼此,头一天半夜两点,他居然被邀请上了船。他躺倒在厨房甲板上,昏昏睡去,直到次日早晨八点钟,水手们把他撇在那里没管。

今天夜里不会那样了。阔帕列里号要趁早潮出海,全体官员和水手要在半夜之前登船。这时是十一点十分。酒馆的老板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酒杯和烟灰缸。图林在和无线电员拉尔斯玩多米诺游戏。他们已然不再玩正规的游戏,现在正比赛谁能够让一排里的更多的骨牌立着而不碰倒那根赌签。拉尔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图林却在装醉。他对于几分钟之后要做的事情也在担惊受怕。

老板叫着:“时间到了,先生们,多谢啦。”

图林把他的多米诺骨牌推倒,放声大笑。拉尔斯说:“你看——我的酒量没你的大。”

别的水手纷纷离去。图林和拉尔斯站起了身。图林用一条胳膊搂着拉尔斯的肩头,两人一起踉踉跄跄地出门来到街上。

夜间的空气十分湿冷。图林打了个冷战。从这一刻起,他要紧靠着拉尔斯。他心里想,我希望尼克把他的时间掐得正好。我希望汽车不要熄火。随后嘛,我希望上帝保佑,拉尔斯不要死掉。

他开始说话,询问拉尔斯的住处和家庭情况。他让他们两人落在成群的水手后面几码的地方。

他们走过一个穿超短裙的金发女郎。他摸着她的左乳。“喂,小伙子们,尝尝抱抱的滋味吗?”

图林心想,今晚不成,宝贝儿,继续朝前走着。他不能让拉尔斯停下来瞎聊。时间就是一切。尼克,你跑哪儿去了?

就在那儿。他俩走近了停在路边、熄了车灯的深蓝色福特卡普里2000。随着车内灯光的一闪一灭,图林瞥见了驾驶盘后边的人脸:那是尼克·布宁。图林从衣兜里取出一顶白色的浅帽,戴到了头上,这个信号是叫布宁动手。水手们走过去之后,那辆汽车发动起来,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现在没多久了。

拉尔斯说:“我有个未婚妻。”

噢,别,别说这个。

拉尔斯咯咯地笑起来。“她……叫床厉害吗?”

“你打算娶她吗?”图林专心地盯着前方,耳朵听着,嘴里说着,为的是稳住拉尔斯。

拉尔斯斜乜着眼。“干吗呀?”

“她对你忠诚吗?”

“最好是,不然我就抹了她的脖子。”

“我觉得瑞典人主张爱情自由。”图林只是说着当时想起的话。

“爱情自由,不错。可她最好还是忠诚点吧。”

“我懂了。”

“我可以解释……”

来啊,尼克。干完算了……

前面那伙水手中有一个人站住脚,往地沟里撒尿。其余的水手围成一圈站着,边说着下流话边哈哈大笑。图林巴不得那人快点撒完——时间,时间啊——可是那人像是要撒个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