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7页)

西蒙爵士的更衣室里有座沉沉的红木衣柜和配套的木箱。哈利打开箱子的头层抽屉,找到一个小型皮制珠宝盒,里面胡乱堆放着各式领扣、领衬和袖扣,一点不整齐。这些东西大都普通,只有一对红宝石镶边的金制袖扣点亮了哈利的火眼金睛。珠宝盒边有个软皮钱包,里面有十张五英镑纸币。哈利知足地拿了二十英镑。轻松搞定,他想。大部分人得在脏兮兮的工厂里苦苦工作两个月才挣得够二十英镑呢。

他从不把东西全偷完。少若干件只会让人有些许怀疑,他们会觉得自己可能把那件首饰收起来了,或者记错钱包里有多少钱了,这样报失的时候才会有所迟疑。他关上抽屉转身来道孟福特夫人的卧房。

他知道自己已经捞了实实在在的一笔,该抽身了,但还是决定再多冒几分钟的险。女人的珠宝首饰通常都比丈夫的强。孟福特夫人或许还有蓝宝石。哈利爱蓝宝石。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窗户大开着。透过窗子,哈利看见了一个围着铁艺栏杆的小阳台。他迅速摸到更衣室,坐到梳妆台前,打开所有抽屉,找到几个盒子,数盘首饰。他一边赶忙把每个都过了一遍,一边警惕地听着门边的动静。

孟福特夫人品味真不怎么样。这个漂亮女人真没本事,她——或者她丈夫——弄的净是些浮夸又廉价的首饰。她的珍珠链搭配得不好,胸针又大又难看,耳环笨重,手镯则华而不实。他很失望。

他正在为一个算是有点吸引力的坠子纠结,忽然传来了开门声。

他僵住,胃拧作一团,脑子迅速运转起来。

唯一能出更衣室的门通向的就是卧室。

这里还有扇小窗户,但它关得太紧了,八成没法足够迅速或者足够安静地打开了。他又想了想自己还有没有时间藏到衣柜里。

从他站的地方不太能看到卧室的门。他听见门再次关上了,接着是一阵女人的咳嗽声,和地毯上轻轻的脚步声。他将上身往面前的镜子倾了倾,发现可以从里面看到卧室。孟福特夫人已经进屋,正朝更衣室这边走。这下连关上抽屉的时间都没了。

他既紧张又害怕,呼吸急促起来。然而这种情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定定神,逼自己均匀地呼吸,让脑子镇静下来。他开始行动了。

他站起身,快步从那扇门走到卧室里,说:“嘿!”

屋子中央的孟福特夫人立马站起来,手捂着嘴,惊叫了一小下。

一片绣花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起又落下,哈利灵光一闪。

“嘿。”他故意装作吓呆了的样子,“我刚见有人从你屋里的窗户跳出去了。”

她可以出声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说,“你怎么会在我的卧室里?”

哈利继续装,大步迈到窗边向外望。“跑了!”他说。

“请您解释清楚!”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整理思绪的样子。惴惴不安的孟福特夫人身穿绿绸裙子,四十岁光景。他迷人地微微一笑,扮起了爱玩橄榄球的大个儿热心学生——这种形象铁定能让她觉得亲切——哈利开始蒙她了。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事儿了。”他说,“我在走廊上看见一个长相奇怪的家伙正从这屋子里往外瞅。他看到我发现他,就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因为刚刚我找厕所的时候看过这个房间,所以知道这是您的卧房。我就奇怪那家伙到底要干吗——他看起来不像您的家丁,又绝不可能是客人。所以我走过来问他。我一开门,他就从窗户跳出去了。”为了解释出梳妆台上抽屉为什么开着,他又加了一句:“我刚去您更衣室看了看,不用说,他是来偷珠宝首饰的。”

编得太有才了,他崇拜他自己:我真他妈该上广播。

她把手扶到额头上。“噢,吓死我了。”她弱弱地说。

“您还是先坐下来定定神。”他恳求道,然后把她搀到了一把粉色小椅子上。

“你想想!”她说,“要不是你去追他,我进来的时候他岂不是还在这儿!那我会吓晕过去的。”她紧抓着哈利的手不放,“我太感激你了。”

哈利忍着没笑出来。他又逃过了一劫。

他又往远了想。他可不想她把事情搞大,要是能让她不说出去,那就最理想了。“您就别让瑞贝卡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成吗?”他先铺垫,“她神经比较敏感,这种事儿还不得把她吓得躺上几个星期。”

“我同意。”孟福特夫人说,“是得好几个星期!”她焦虑得都忘了,那么健硕热情的瑞贝卡哪那么容易紧张敏感。

“估计您要去报警什么的,不过那会把这个聚会毁了的。”他继续道。

“噢,亲爱的——那可就太可怕了。咱们必须报警么?”

“这个……”哈利掩饰着自己的得意,“这得看看那个混蛋都偷了什么。您赶紧看一眼吧?”

“噢,老天,可不是嘛,我是得看看。”

哈利紧握她的手以示鼓励,然后帮她起身。他们进了更衣室。她瞅着那些大开的抽屉,倒吸了一口气。她在哈利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开始检查她的首饰。过了一会儿,她说:“我觉得他并没拿什么东西。”

“八成他是没来得及下手,就让我给吓跑了。”哈利说。

她开始打理项链、手镯还有胸针。“我看就是你给吓跑的。”她说,“你可真是太棒了。”

“如果您没丢什么东西,应该就没必要告诉别人了。”

“当然。不过西蒙爵士还是得知道的。”她说。

“那是自然。”哈利说。虽然这和他心愿的正相反。“您可以等聚会结束了再告诉他,至少这样不会扫了大家今晚的兴致。”

“这个主意好。”她感激地说。

还不错。哈利如释重负。他决定趁现在赶紧脱身。“我想我得下去了。”他说,“就不打扰您在这儿平复心情了。”他敏捷地弯下腰,吻了她的脸颊,在她耳旁轻语:“我觉得您特别勇敢。”说完就离开了。

中年妇女甚至比她们的女儿还好糊弄,他想。他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看到了一面照着自己的镜子。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领结,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胜利地咧了下嘴。“哈利同志,你可真是个人精儿。”他喃喃自语道。

聚会接近尾声。哈利一走进会客厅,瑞贝卡就不安地说:“你去哪儿了?”

“去跟我们的女主人聊天了。”他答,“不好意思。我们能走了吗?”

他揣着这家主人的袖扣和二十英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庄园。

他们在贝尔格拉夫广场叫了辆出租,去了一家皮卡迪里大街上的餐厅。哈利喜欢好餐厅:干爽的餐巾、抛光的玻璃杯、用法语写的目录还有恭敬的服务员,一切都能给他带来强烈的富足感。父亲从未在内部见识过这样的地方,母亲或许在被叫来打扫的时侯见过吧。他点了瓶香槟,认真研读目录之后,又挑了一瓶香醇但不稀有的葡萄酒,这样价钱才不至于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