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案 裸男陈尸圆明园 飞贼失擒紫禁城(第3/5页)

到了一品香,我让戴戴去附近打听,这澡堂子什么来头。太监洗澡,不会泡大池塘,怕人笑话。我们进了澡堂子,先在盆塘冲了一通,裹了毛巾出来,泡了壶茶守着。乔四问我,怎么看出是太监。这事我也没经验,就告诉他,年纪大了还没胡子,声音像女的,大概就是太监。

坐了一会儿,乔四忽然跳起来,冲向迎面走来的一个矮子,喊道:“娘的,可逮到你了!”我和小宝还没弄明白,他已经揪住了那人。

那人挺壮实,被揪住了也不吭声,反手向后一扯,把乔四摔在了地上。小宝见乔四吃亏,也上去打。俩人都是练家子,一来一往过起了招儿。乔四爬起来,抄起床头的茶壶往矮子头上砸过去,矮子头也不回,扬起右手拍碎了茶壶,却让小宝捡了个漏儿,一拳捶在他胸口上,矮子“哎呀”叫了一声。这一叫,小宝停了手,往后跳一步,说别打了。我和乔四也愣住:矮个子声音细声细气,跟女的一样,再细看他模样,脸上白净净的,一点儿胡茬都没有。

矮子冲过来还要动手,忽然一个声音说:“玉贵,行了。”矮子停住,收起了拳头。

说话的是个清瘦老道,梳着发髻,留着长胡子,正站在床边穿衣服。那矮子走过去,帮老道穿上袍子,垂手站在一旁,很恭敬。

我连忙上前拱拱手,说:“误会误会,认错人,赔不是了。”老道一笑,捋了捋胡子,说:“哪里哪里,认错人常有,不要伤了和气。”

小宝走到那玉贵跟前,拱了拱手,弯下腰赔不是,玉贵也弯腰作揖,小宝却一伸手,朝他裤裆撩过去。玉贵抬腿就是一脚,扫在小宝腰上,踢倒了小宝。

老道大声喊一声“王玉贵”,那王玉贵停了手,瞪着小宝,没再说话。

我赶紧拉过小宝和乔四,穿上衣服出了澡堂。乔四这才说,王玉贵就是他在皇宫墙头上遇见的飞贼。我问他确定吗?他使劲点头,“太确定了,打过我的人怎么会记错?”

我问小宝,摸到什么了?小宝大笑:“啥也没有,阉过的。”

乔四说:“娘的,怪不得他那么熟悉皇宫,可太监怎么还会功夫?”

小宝说:“不但会功夫,还挺厉害,八卦掌[8]。”

戴戴确实有点用,查到了一品香的老板,就是那老道,叫邢国森。这澡堂子常有太监来往,邢老道跟他们关系不错,常给他们看相算卦。

晚上,我把白队长约到了同和居,他是山东人,爱吃家乡菜。我问他,前天闹飞贼,宫里丢什么东西没,白队长说,没丢什么东西,但也算丢了点,“皇帝知道了这事儿,也没再让查。”

我问丢了什么,白队长笑起来,说:“案子的事儿本来不能说,但金公子问也没关系。”他放下筷子说,这贼偷了一布袋太监的宝贝。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说是太监的阳具?”

“可不是吗!这事笑死我们了,那天宫里查半天,啥也没少,唯独一个升柜被砸开,少了33个太监的宝贝。”

我说:“要是这贼就是个太监,他就没偷错东西。”白队长纳闷,我便说了王玉贵的事。

“那就真有问题了!丢的太监宝贝,全是建福宫的太监,这事八成和前年的纵火案有关。”

两年前,建福宫的一伙太监,往宫外盗卖古董,为了应付皇帝盘点仓库,一把火烧了几间宫殿。事发后,皇帝把一大批太监赶出宫,不但收缴了所有钱财,自个儿那根宝贝也没让带出去。

我问他,宫外的团伙抓了吗?白队长说,抓是抓了,但跑了不少。

吃完饭,我让白队长连夜带我去了警察厅,查查当年驱逐出宫的太监名单。名单上有上百人,三个我认识的:王玉贵、赖小辫、邢国森。没想到,那邢老道竟也是个太监。

我和戴戴又去了趟崇文门,到茶室找赖小辫,他正忙着和两个俄国姑娘喝酒。我问他:“王玉贵、邢国森这俩人,你认识吧?他们可能害了一刀刘的儿子。”

赖小辫推开姑娘,坐过来,问怎么回事,我把两件案子简单讲了一下。赖小辫拿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我×这邢国森,可真是中了邪,为了个宝贝连人都杀!”

我夺下他手里的酒壶,说:“先别急,还没确定跟他们有关呢。”赖小辫伸手夺回酒壶,又灌了一口,说绝对是他们干的。

太监净了身,宝贝都会装在宝贝盒子里,存在宫中。每个宝贝盒子上都有一个名字和编号,一人对应一个。记录所有太监编号的清单,保管在太监包办或总管手里,太监本人并不知道。不管哪个太监,想要拿回宝贝,一是得出得起赎金,二是得知道自己的宝贝编号。从庚子年(1900年),宫里就不再进新太监,管理编号清单的总管也早死了。唯一能帮上邢国森和王玉贵的,只有当年给他们净身的包办——一刀刘。前清二百多年来,太监包办就靠宝贝清单讹太监的赎金,一刀刘当年就是出了名的财迷。

戴戴嗑着瓜子,听得入迷,问赖小辫:“哎,你们那玩意儿到底咋割的?再说,放这么多年,不坏?”

清朝,所有太监都要登记身份,并拍摄照片,图为光绪年间太监登记的档案

赖小辫嘿嘿一笑,问:“你真想听?”戴戴使劲点头。

赖小辫招招手,让俄国姑娘泡了壶茶,给戴戴讲起一刀刘阉人的故事——这家伙真该去天桥混。

一个男人净身前,先要检查身体,确定没毛病,然后好吃好喝养上十天,但要少喝水。养好了身子,送进净房,躺好,把手脚绑起来。房梁上吊下根细绳,绑住阳具,吊起来。开刀前,一刀刘会把一个煮鸡蛋塞那人嘴里,说里头有药,止疼。一刀刘有把月牙儿刀,锋利无比。下刀前,他拿起刀先比画比画,问:“真想好了?”躺着的人一说话,鸡蛋滑进食道,就憋晕了。要是不把人弄晕过去,挣扎起来,就可能会喷血喷死。等人晕了之后,一刀刘手起刀落,割下宝贝,撒上一把香灰,用麦秸秆插进尿道里,敷上药,就算完事。

“刘爷那手艺,快,还没看清,就过去了。过十天拔了麦秸秆,就能尿。半个月就能下地,没事儿人一样!”

戴戴问:“就完了?人也没啥变化?”

“那肯定有,开刀不出一两天,掉胡子,声音也变。你听我这嗓音。”赖小辫咿咿呀呀叫了两声,跟唱戏一样。

至于保存,是用油炸——宝贝洗净,香油炸透,沥干油后,用黄色油绸子包起来,沾上“八宝散”[9]。

戴戴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我赶紧给她倒杯茶,说:“行了,咱得办正事,找那邢老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