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案 观音寺满门惨死 好乩友参破玄机(第3/6页)

小宝说会不会是吓坏了,年纪那么小,又是鬼又是神的,“我看你趁早别干了,你们这警署还不如从前的衙门。”

我跟汪亮说,先想办法找找尸检的记录,看都记了些什么,“查出到底怎么死的,其他都好办了。”

第二天一早,汪亮醉醺醺找来,说那法医不在,跟巡警喝了半宿,才弄出来尸检报告。报告只有简单几行字:“四具死状相似,皮肤暗色,表面溃烂,失禁,粪门有血。”

小宝说,这么看倒像是中毒,但写得简单,具体还不确定。

汪亮拿过报告说:“要当时就化验看看,是病是毒应该能查出来。这会儿文家那亲戚可能已经把尸体埋了。”

我说没其他办法,不如先去洪蓝家看看。汪亮一拍脑门,说:“我昨晚还打听了个事儿,过几天内一区警署和悟善社要搞个什么神判[9]大会,要让神灵判断洪蓝是不是有罪。”

小宝说:“太扯淡了,咱更得赶紧查。”

汪亮打听到,洪蓝家在贡院东边的城墙根,离火神庙不远。傍晚6点多,我和小宝、汪亮三个坐车去了贡院,拉车的却不愿意往东去了,说太偏。自从前清废了科举,贡院就荒下来,民国时改为官用,平时人也不多。经过以前考试的房间,汪亮说:“都废了十几年了,不考科举,扶乩的却越来越多了。”

我说也不对,以前扶乩问科举考题,现在的学生问新学考题,听说不少学生都用笔扶乩。

洪蓝家是个两间房的小破院,没有院门,院里有两棵枯掉的槐树,叶子掉得干干净净。堂屋里没什么摆设,木桌木椅,还有一筐没做完的针线和半碗剩水。汪亮说,洪蓝是在火神庙摊子上被巡警带走的,家里估计就没人来过。我摸了摸桌椅和墙壁,倒是干净得很,地上也没什么东西。里屋是个卧室,一张小木床,收拾得也干干净净,床上叠了几件女孩衣服,都是简单的粗布衣裤。枕头上搁着面小镜子,镜面破着一道缝。

再去西屋看,进门靠墙是灶台,放着做饭的东西,汪亮掀开锅盖,锅底刷得锃亮。奇怪的是,屋子西北角还有张小床,床上没什么东西,床对面的墙上,竟然装着个木门。木门旁边,贴着张一尺多宽的泛黄的旧纸,上面画着些潦草的动物小人,像小孩刚学画时画不像。

汪亮走到床前说:“不是说家里就她一个人吗?”他上上下下看,叫我和小宝,“看!这是什么?”

他在床底下的墙上看见个洞,洞里放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汪亮把坛子拿出来,小宝忽然摁住他,说别动,赶紧搁下。我们俩被他吓一跳,汪亮把坛子搁在地上。小宝让我们离远点儿,他从外头捡了根树枝,轻轻扒开坛子口,把树枝插进坛子。过了两分钟,两只鲜艳的甲壳虫沿着树枝爬上来。小宝一抖树枝,虫子掉下去,他马上盖上坛子口。

“这屋里养蛊了。”

汪亮“啊”地叫一声,使劲甩手跺脚。我问小宝怎么回事。

“一进这院就觉得奇怪,你们看这屋里是不是太干净了?”小宝指指墙上那奇怪的画,说:“这东西看着像什么宗教符号,联想到她是西南来的,我就想是不是传说中的蛊。”

小宝让汪亮拿出尸检报告,又看了一遍,说:“这些症状,和《洗冤录》里说的中蛊毒[10]很像,我记得有医书里讲过,养蛊的人家都非常干净。这小坛子的虫子,很可能就是洪蓝养的蛊。”

汪亮恨不得把衣服都脱了,跳着脚问,就是那种中了就死的巫术?

我说不一定,蛊其实就是虫,是不是巫术还不好说。

我们三人都看了看那扇墙上的木门,小宝走到门板后面,伸手慢慢拉开。门里头黑洞洞的,小宝也不敢往里看。我拧开手电照进去,一具穿着白衣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门里。汪亮尖叫一声跑了出去,我心里一惊,关了手电,拉小宝后退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门里没什么动静,我开灯再照,躺着的是个干瘦的老太婆,身上裹了厚厚一层白布。

汪亮回了屋,躲我后面问,死的活的?

我摇摇头,拿手电照着,慢慢走近看,那老太婆一动不动,嘴巴眼睛紧闭,确实像已经死了。我走到门边,拿手电往里照,见这是个狭小的密室,只放了一张床。壮起胆子往老太婆身上照,从头到脚都整整齐齐地裹着白布。

突然手臂上一凉,我低头一看,老太婆的手正搭在我的手腕上。我大喊一声甩了一下胳膊,老太婆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张嘴要说话。这是个活人。我弯下腰听她讲什么,她却只张嘴不出声。小宝过来摸了摸脉搏,说气息很弱,病得不轻,恐怕快不行了。

我说:“那先送医院吧。”

汪亮瞪眼,说这太可怕了,是人是鬼?我笑他,你不是不信邪吗?

我们叫了辆马车,把老太婆送去了同仁医院,抢救了半天,总算救过来了。等到半夜,她醒了过来,张口就找女儿。

这老太婆姓洪,是洪蓝的母亲,两人确实从西南来,是云南四川交界的摩梭人[11]。

十几年前,洪老太30岁,生下了洪蓝,没多久家里的祖母突然死了,很快就有传闻说洪老太身上不干净,有蛊,肯定还会害死人。蛊的传闻在摩梭人部族里极其可怕,一旦传言谁家有蛊,族里的人都不愿意接近。哪个姑娘被说有蛊,长得再漂亮也没人愿意和她走婚(摩梭人的独特婚姻形式)。洪老太带蛊的说法越传越凶,她自己也怕了,就找巫师看,也说有蛊,需要放蛊,否则活不长。

“族里人都怕我害人,我也害怕,就抱了女儿走。”

“那你放蛊害过人吗?”

她使劲摇头,说只把蛊放给了小动物和树木,不敢害人。母女俩一路往北到湖南,待了四五年,学会了汉话和做臭干子的手艺。女儿长大懂了事,也怕母亲会死,就每天找些小动物给母亲放蛊,有时还按传说中的方法,把蛊毒放给树,也能保命[12]。

南方打仗,两人又往北走,一路到了北京,白天装作汉人卖臭干子,晚上偷偷做回摩梭人,放蛊救命,毒死的小动物都悄悄埋掉了。几个月前洪老太生了场病,一直下不了床,眼看着越来越厉害,只能让洪蓝一个人出门做生意。

说完,洪老太又问女儿在哪里,我说,洪蓝下蛊害死了人,被警察抓了。洪老太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又改口说汉话:“是我下的蛊。”

洪老太说,上周的一天夜里,病得厉害,心里害怕,半夜就给女儿做的臭干子下了蛊虫,“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想多活些日子,一糊涂就害了人。”第二天女儿出门后,她又觉得后悔,“她回来我就跟她说了,现在出事了,她肯定是怕警察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