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谋杀(第2/7页)

呼延云呆呆地站着,眼前是各种红红绿绿的男男女女跑来跑去,他们因为火灾而发出的呻吟、怪叫、叹息、哀号,在耳鼓里交汇成一组用钢丝球刷干锅般的怪声音,嘶啦嘶啦、嚓啦嚓啦、哗啦哗啦,这声音没有节奏、没有章法、没有逻辑,除了让听着它的人心烦意乱、手足无措、恼羞成怒之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挫败感,让他那一向以理性和冷静著称的头脑,也为无名之火胀满。

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

不能让心神为对手所乱——这是推理者要恪守的基本原则。

可恨的家伙,我一直认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的!

对了,当实在找不到作案方法时,搞清嫌疑人在案发时间的行动,发现可疑之处,也是突破的办法。

他拍了拍汗津津的脑门,拿出手机,拨通了刘新宇的手机号码。

好半天才有人接,电话里面乱糟糟的。呼延云暂时也没想那么多,直接说道:“老刘,于文洋家着火了!”

“啊?”刘新宇一惊,“怎么搞的啊?”

呼延云说:“暂时还没搞清楚着火的原因,我想问问你,过去半小时左右,段新迎出没出家门?”

刘新宇说:“出家门了啊。”

“去哪儿了?”呼延云火急火燎地问。

刘新宇下面一句话,差点把呼延云的鼻子气歪了:“他就坐我旁边,跟我一起在饭馆里吃饭呢。”

呼延云喘了半天粗气,才压低了嗓子说“:你肯定,过去半个小时他没到于家附近来?”

“啊?”刘新宇大声说,“我听不见,这里面人多,乱着呢,你稍等哈……好了你再说一遍,我到门外面来了。”

呼延云强压住胸头一口恶气,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刘新宇说:“岂止半个小时啊,早晨8点半他上门来找我,到现在,我俩一直在一起呢,我先陪他去区人才招聘市场看了看,快到饭点了,才带他来一起吃个饭。”

区人才招聘市场离这里非常远,如果刘新宇说的是真的,那么段新迎别说亲自来施放燃烧弹了,就连遥控无人机轰炸都不赶趟!

“那么……”呼延云的问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一上午,段新迎的神情、语态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么?”

“一点都没有,就是个老老实实找工作的求职者,我可以肯定他和于文洋家的火灾一点儿关系没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呢。”

挂断电话,呼延云思忖:难道一切是那个疑似段新迎“助手”的巩柱做的?可是他刚才明明是和自己“背道而驰”的……要不,他就是故意让自己和夏祝辉看见他的“去向”相反的?不对,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巩柱不仅事先知道自己和夏祝辉要来红都郡勘查,还要知道他们一定会走那条斜街小路,这怎么可能呢?

夏祝辉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主动说:“这样,等会儿火灭了,你看看火场到底啥情况,我现在去调查段新迎和巩柱在着火前的行踪。”

呼延云点点头:“你下楼后顺便去一下物业,问问地下自行车库的那个梯子,在三年前案发之后,还有谁用过,我看那梯子脏得厉害,用过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查出来。”

夏祝辉一愣:“问这个做什么?”

呼延云说:“刚才我踩着梯子爬上去找东西的时候,发现墙上有好几道压痕,显示那个梯子曾经多次被搭在那面墙上,也就是说,有人曾经和我一样,想攀登梯子在上面寻找些重要的东西。”

夏祝辉答应了,他前脚刚刚离开,姚代鹏和孙康就带着一队警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一见面,姚代鹏就恶狠狠地说“:这他妈肯定是段新迎那个混蛋干的!”

呼延云叹了口气,把和刘新宇刚才的通话内容说了一下,没想到姚代鹏一根筋“:就算是这样,也是段新迎干的!”

“老姚,那你说说,段新迎是怎么往窗户里投掷燃烧物的?”呼延云皱起了眉头。

姚代鹏愣了半晌,一翘鹰钩鼻子说:“这有啥难的?比如,在树上挂一面凸透镜啥的,然后阳光照下来,聚光成热,把书柜点燃……”

呼延云皱了皱眉头:“老姚,那棵树下面一直有人看着,段新迎什么时候挂的凸透镜?更何况,每个透镜的焦距是不一样的,对焦的距离也就不一样,那棵树离着于家的窗户和书柜虽然不算很远,但是如果想实施透镜点火,就得用长焦距透镜,还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太阳必须在光轴上……这一切都需要经过对透镜和书柜的距离、太阳方位角的精密测量和计算,在一定的时间把透镜挂在位置正好的树杈上,并根据阳光的移动进行调试……哪儿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

“照你这么说,完全不可能喽?”姚代鹏依然不服气,“我偏偏要到那棵树上去看看。”

呼延云一辈子惹不起这种不讲逻辑的人,只好由他去了。

这时,三三两两的消防员走出楼门,虽然个个精疲力竭、灰头土脸的,但是神情都很放松,一个领头的主动找到孙康介绍了几句情况,孙康点点头,走过来对呼延云说:“火已经灭了,火场可以进了,呼延先生需不需要先进去看看呢?”

呼延云说:“我先看看没问题,但你还是请刑警队专门处理火灾现场的刑技(刑事技术人员)和消防局的火调专家赶紧过来吧。”

说完,他走进单元门,迈步从楼梯往上走(着火时电梯已经被自动关闭),来到三楼,才发现这小区的豪宅名字真不是白来的,居然是一梯一户,每层只有一套房子。

此时此刻,于文洋家的门大敞着,呼延云在门口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往里屋走去,客厅的地板好像是一片沼泽地,包括湿淋淋的地方在内,都是青黑色的,火已经彻底扑灭了,但呛人的灰色烟尘依然从不知什么地方汩汩地冒着,偶尔还有红色火星倏地飞过,好像吃多了辣椒的嗓子。放眼可见打烂的器皿、倒塌的家具和熏黑的墙壁,烧焦的纸张像一团团烂泥一样,被不知什么力量抛掷得到处都是,原本装修得无比奢华的吊顶、文化墙、瓷砖、百宝阁都像从乐高大装盒里倒出来一般不成个样子……

如果怎么都找不到放火的办法,岂不是成了不可能犯罪了么?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身后,一个人突然冲进了左手一间屋子,呼延云连忙跟了过去,那人在一个烧成炭堆似的书柜面前扒拉了半天纸灰,用哭腔嘶吼着:“我的留学审批材料啊!这下可完了,这下可全完了!”

是于文洋。

呼延云的心又提了起来,刚才他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火源不是从外面点燃后投掷进来的,而是于文洋自己在房间里放的,目的是让有人要谋杀他的“案件”看起来更加真实,以便让警方尽快把段新迎抓起来……或者出于更加不可告人的动因。可是现在,留学审批材料被烧,他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去瑞士上学了——在段新迎货真价实的威胁面前,他怎么会干出这么自寻死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