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艾莉森·格雷

克洛基希尔地域狭小,依傍一个繁忙的交通枢纽逐渐聚户成村。这里没有酒馆和商店,只散布着五六户人家、一座汽车修理厂、一家松木家具大卖场和一间临街的小咖啡馆。死者的住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紧邻森林,距公路不足一里地。尽管如此,特里还是趁午餐时间履行了自己那残酷的职责,找了个邻居过来辨认尸体。死亡的女人名叫艾莉森·格雷。邻居被那张紫胀的脸吓得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认出了她。她独居于此,养着一只约莫八、九个月大的猫。

“她是做什么的?”特里问道,“我是说,以什么谋生?”

“她说自己靠编写教材过活。反正,她没有固定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和那只猫一起待在家里。可怜的小猫咪——以后谁来照顾她?”

“没准你能收养她,”特里不无希望地说,“不然就会送去猫咪收容所。”

“行啊,我可以试试。不管怎样我先喂段时间,看看情况。”

“跟我说说这位艾莉森·格雷。”特里接着说道,“她人怎么样?”

“为人非常文静,真的;不爱与人打交道。见了面她倒也亲切友好,但无意找人做伴,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在这一片她也算小有姿色了。”

“她有什么朋友或是常来登门的客人吗?”

“你是问男性?”

“随便什么朋友。就是我们可能会找来了解情况的那些人。”

“嗯,我想铁定有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几个朋友,不是吗?但她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要知道,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隔得远,而且来往有度,没那些隔着纱窗窥探别人隐私的事,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从我家厨房望过来,就连她的房影都看不到——并不是说我有这个企图啊。我的座右铭可是‘走自己的路,也让别人有路可走’——素来如此,永远如此。”

“没人说你偷窥。”特里想知道这女人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遂坚持道,“只是她现在死了……”

“自杀,是吗?”

“有这种可能,但还有待调查。所以把你留意到的任何异样,毫无保留地都说说……”

“好吧,坦白来说,我真的不常看到她,可能任谁都很少与她照面。如你所见,这儿没有商店,所以不坐公车的话……我们都自己开车。我最后一次跟她搭上话是在埃斯克里克村的医院。”

“哦?什么时候的事?”

“噢,大概有半个月了吧。她当时看上去脸色苍白、非常虚弱。我没问她出了什么事了;嗯,换你你也不会多嘴吧?但我确实很好奇。如今倒真希望自己那时多问了她两句。也许我当初要是说了些什么,那……”

“谢谢,菲利普斯太太。你帮了大忙了。”

作为犯罪现场,出事的住宅周围已拉起了蓝白相间的警戒胶带。简和特里双双换上防护手套和工装服,脚踩鞋套走得小心翼翼,以保护现场的地板。这房子看上去确实像一个独身女性的居所。洗碗槽旁搁着已沥干了的一只玻璃杯、一个盘子和几只马克杯。客厅里摆放着一把舒适的扶手椅,周围摊散着一些报纸、书籍和一份《电视时代》周刊。楼上有三间卧室——其中一间满是行李箱和硬纸盒,堆堆叠叠地挤在一张仅铺了床垫的单人床上;另一间用作书房,陈设着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和几个书架;第三间房则布置得很安适,放了一组衣柜和一张宽敞的双人床。

他们先从书房查起,只见桌上散落着许多文件资料,其中一些还掉在了地上。电脑处于待机状态,顾自发出低低的嗡鸣,仿佛还在等主人回来。简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点了点鼠标。屏幕上随即显现出一个文档:全文分作六小段,讲述了两个年轻人游览约克的故事。他们去了大教堂,登上了城墙,参观了约维克维京中心,又坐船顺流而下去游赏大主教宫。文末注有好些问题和出现在故事里的生词练习。简逐字逐句地看着,而特里则拾起了一本书。这书纸质光滑、色彩斑斓,看似成本不菲。

“这不就是她写的吗?”他指着封面说道,“《第一堂课》,艾莉森·格雷著。‘献给初学者的英语教程,配赠视听DVD。’看,封底印有她的照片。”

他们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一个年轻女人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照片下方有一段简介:“艾莉森·格雷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英语教师,曾先后执教于多个国家。现以职业作家的身份定居英国北部。”

“就是她。”简说道,“出版方是谁?”

“牛津大学出版社。”

“那么,那儿一定有她熟识的编辑。他们之间兴许用邮件联络。没错,查查看。”她点开电脑的收件箱,发现五封未读邮件。一封来自玛莎百货,两封服装公司的,一封读书会的,还有一封的寄件人是个名为珍妮弗·巴洛的女人。来函洋洋洒洒地对该书先前的一个章节进行了详细评述,毫不吝惜笔墨,行文轻快又满是激励之辞。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会会的人。”特里一边越过简的肩头读着邮件,一边说道,“她的工作似乎顺风顺水,没理由为此寻短见。勘查队撒粉取证后,我们就把电脑带走。”

“不如我把这些通通转发回局里?”语毕,简微笑地望着一脸吃惊的特里。

“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带走也不碍着勘查队什么。”

简照办了,而特里则浏览着桌上的一些信函。“看看这个,警长,”他举起其中一封说道,“我们找到原因了。”

这封信写在了医院的抬头信纸上,是两天前由该院放射肿瘤科寄来的。上面写着“亲爱的格雷小姐,我们此次来函是为告知您,根据上周您与钱德拉医生商议的诊疗方案,您的第一次化疗安排在12月4日星期四上午10:30。”随后便是一些注意事项和就诊指南,诸如提前六小时禁食、科室的具体位置等等。特里与简相互对视了一眼。

“所以这可怜的女人患了癌症。如果这是她首次预约化疗的话,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确诊的?一周前,还是两周前?说不定就是邻居在诊室门口遇见她的那天。菲尔普斯太太说她当时面如死灰,她很可能刚刚听到噩耗,就此走上了绝路。”

“长官,那不可能。”简说道,“化疗的目的就是为了治病求生啊。”

“小姐,话是这么说,但想想那意味着什么。脱发、浮肿、反胃,而且还不一定奏效。对一部分人来说,化疗的可怕丝毫不亚于癌症。何况这还是一名独居的单身女性,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或许她当时就孤苦伶仃地坐在这儿,一个人担惊受怕、心灰意冷,最终寻了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