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文海眼(第2/5页)

“巡检说哪里话来?都是应当的!只是没趁手的家伙什,比不得掏泥河工,”一个汛兵笑着,指了指倾积在岸上胡乱跳蹦的鱼虾。“再者说也没白跑。捞上来这些小鲜,抬回去剖干洗净了,正好能打打牙祭。是不是啊哥几个?”

其他人纷纷响应道:“对啊!之前咋没想到?老崔手艺好,叫他给咱一锅炖了!”

“哈哈,晚上多打点酒。这么些个鱼虾,够下好几壶啦!”

“冯巡检,收差后也一起喝点吧?”

冯慎笑着摇摇头,“今天还有别的事,就不凑热闹了。等闲下来,再与兄弟们喝个痛快吧。”

众汛兵齐应,便四散收拾。几个人淘涮了网,兜了鱼虾,又捉了几只肥大的蛤蟆扔进去,一并抬了走。

刚回到城中,打对过儿便停来一乘官轿。轿帘一撩,里面钻出了肃亲王。

冯慎连忙请安,“参见王爷!”

肃王摆摆手,扭头一瞧,奇道:“冯慎啊,是不是嫌给你的俸禄低了?”

“没有啊,”冯慎怔道,“王爷何出此言?”

“哈哈哈”,肃王指着鼓鼓的渔网道,“若嫌薪饷少,本王给你涨涨。何苦倒腾这些小鱼小虾,捞那点外块呢?哈哈哈哈……”

肃王玩笑惯了,冯慎习以为常。会心笑了笑,让众汛兵先行返往署衙。

待汛兵走后,冯慎笑容一收。“王爷,请借一步说话。卑职有要事相禀!”

见冯慎满脸庄重,肃王忙避开轿夫随从,同冯慎转到一边。“怎么了?又有税员贪赃?”

“不是榷务上的事”,冯慎摇了摇头,将护城河所出的怪事,悉数跟肃王讲了。

肃王听罢,奇得连连咂嘴。“尸骨无存?果真邪乎啊!难道那护城河还吞尸不成?”

冯慎道:“卑职也是百思不解啊。附近百姓以讹传讹,皆言是水鬼作祟……”

肃王问道:“这么说刚才你带着那干汛兵,是去捞尸了?”

“是,”冯慎点点头,“不过怕引起谣传,卑职只说是去浚淤。”

“做得对!”肃王道,“没查明之前就透出风去,只会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冯慎道:“可那些受害的百姓,又该如何交待?”

肃王搓了搓手,沉吟道:“是巧合意外,还是人扮鬼祸,眼下都不好说……再者,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据你所讲,那女童的爹娘对‘水鬼’十分忌惮,宁可撇了闺女尸首不要,也不欲下河捞尸。就算官府要替他们出头,也得本家苦主愿意吧?”

“王爷!”冯慎急道,“一连数条人命,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

肃王笑道:“没说不管,只是得换个法儿!”

“哦?”冯慎喜道,“王爷已有良策了?”

“暂治不了本,就先试着治治标吧,”肃王道:“这事出在崇文门,也属本王之辖责。这样吧,本王以重金聘几个法师来,将那‘水鬼’镇它一镇!”

冯慎眉头一皱,“那种术士,多半是些江湖骗子,岂可托信?”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肃王道,“冯慎啊,不光你不信,本王也没信过啊!”

冯慎不解,“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肃王神秘一笑,“因为老百姓信!所以啊,那场镇鬼的法事不但要办,还得办的风光、办的热闹,办的让十里八村都知道!”

“卑职懂了,”冯慎琢磨出肃王用意,“王爷此举,是让附近百姓安心。”

“对喽,”肃王又道,“明着咱请道士作法,暗地里再加派人手,在护城河一带日夜巡哨。一来可以警戒防范;二来再有失足落水者,也好迅速救援。放心吧,是疖子总会鼓头,若真是恶徒作歹,必会露出马脚!”

冯慎试探道:“王爷,您看这巡查之事,该遣何人统办?”

“哈哈哈,”肃王大笑道,“谁招揽的就由谁办,用不着绕圈子请缨!你那副摩拳擦掌的急样,当本王瞧不出吗?”

冯慎亦笑道:“谢王爷委信!”

肃王点头道:“回头本王就知会下去,让海巡兵役,任你抽调用遣。尽心去办!莫再让无辜百姓,枉死在那护城河中!”

冯慎腰板一挺,“卑职领命!”

转天午时,护城河岸上便法乐大作。幡旗高挑,香烛遍插。焚烟缭绕中,几个身披杏黄道袍的术士憋足了劲儿,左舞右摆、上蹿下跳。法台四面,皆有海巡汛弁围守。一个号子兵“咣咣”敲着响锣,扯着嗓子高叫着:“天师祭渠,百无禁忌!天师祭渠,百无禁忌……”

附近百姓闻听到动静,纷纷赶来瞧看,没一会儿,堤沿上便聚起黑压压一片。听说是官家祭渠,百姓们欢欣过望。那信佛笃道的,不免跟着暗祷默祝。再有那好事的,直接取了几挂鞭,拿竿挑了,噼里啪啦地燃放。把守汛兵见状,呼啦散开列成一道人墙,将百姓与城渠拦隔开来。

见人来的一多,台上术士愈发的卖力。木剑疾挥,银铃乱摇。舞至兴处,竟似打起了摆子,披头散发、如癫似狂……

术士们各显神通,忙活的大汗淋漓。中途虽歇了好几回,但也硬撑着,将法事做到了日头西斜。随着几声“急急如律令”,大批炸馓面果,连同三牲供肉便一股脑儿地倾在河中。

法事一毕,来了几乘凉轿,抬起精疲力竭的术士,各自送回观中。瞧了一下午,百姓们亦是又热又累,没等汛兵驱赶,也都陆续散了。

站在城楼上的冯慎,慢慢放下手中筒镜,摇头轻叹道:“这场戏,总算是演完了……百姓多少能安心了吧?”

正想着,冯慎突听得有人在唤。

“冯大哥!”

冯慎一扭头,见是香瓜跑上城来。香瓜手捧个荷叶裹,气喘吁吁。“俺打听了好几处,才知道你在这儿!”

冯慎笑道:“瞧你那一头汗,怎么了?”

“嘿嘿”,香瓜将脸一抹,晃了晃手中荷叶裹,“常妈蒸了包子,俺从头屉里挑了几个大个儿的,特地给你送来。”

冯慎心中一暖,“香瓜,以后不必这样,等我回家吃也是一样……”

“俺咋知道你啥时候回啊?晌午吃饭也没见你人影,”香瓜把荷叶裹一塞,“冯大哥,这包子馅是俺调的,你赶紧尝尝,一会儿不热乎啦!”

“好。”冯慎接来一尝,微微皱起眉头。

“好吃不?”香瓜斜起头问道,“香不香啊?”

冯慎粗嚼两口,使劲咽下。“香……倒是挺香……”

“哈哈,”香瓜乐道,“那快都吃了吧!”

“不用了,一个就够!”冯慎忙摆手,想了想又道,“下回再调馅……少放点盐……”

“咸啦?那你多喝点水嘛……”香瓜一瞥,见冯慎手中还握着一只短筒。“冯大哥,你拿着个啥?给俺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