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立枷斩首

提审间,赖青等供出了一个“引荐人”。府尹原想照着这条线查下去,顺藤摸瓜地逮出匿藏的天理教,可无奈一干人犯皆说,未曾见过“引荐人”的真实面貌。

眼下,赖青等人在大刑的逼迫下,对害人造畜的恶行已是供认不讳。只是失了“引荐人”的下落,就摸不出隐在他们背后的邪教。

问来问去,恶徒们也只能说出那“引荐人”大抵口音、身量,而对于其他诸事,一概不晓。

一时间,府尹也犯了踟蹰,不知该如何入手。冯慎见状,忙找出那“毒蒺藜”,询问赖青此物何来。

一问之下,却与冯慎设想无异。这“毒蒺藜”,果真还就是“引荐人”所贻。

冯慎瞧得真切,那“毒蒺藜”构造精巧,定然不是仿制。而这种独门的暗器,也就只能出在唐家堡。

“唐家堡?”府尹一凛,“莫不是……江湖上所传的那个‘唐门’?”

“大人所言极是,”冯慎拱手道,“正是那个擅使毒、精暗器的唐门。”

“那都是以讹传讹,世间未必就真有这么个门派!”还没等府尹接茬,鲁班头又从一旁边窜了出来,“想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但凡碰上个使镖的,就说自己师承唐门。可这么多年下来,只听说唐家堡在壁山,又有几个人亲眼见了那个地方?仅凭着这么一个破木匣子,就认定这是什么‘铁蒺藜’‘唐门’,也未免太草率了些!”

“鲁班头此言差矣,”见他屡屡打断,冯慎心下也是不悦。然当着府尹的面上,只得暂压了不平之气,据理而驳:“这唐门之说,并非捕风捉影。只不过其下门人,皆行事诡秘,不喜涉问江湖中事。故唐家堡附近设有陷阱重重,以隔尘世。他们独来独往,自秉一义,既不拉帮结伙,也不党同伐异,久居在唐家堡里,终日的炼百毒、制销器儿。可即便如此,唐门中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身上衣、口中食,这等日常应用之物,自得有专人下得壁山购置。附近山民,想必也多有闻视。”

“有理,”府尹颔首抚须道,“唐门之事,本府也略有耳闻。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若无凭无据,江湖之中,又如何传得那般绘声绘色?”

“正是,”冯慎又道,“唐门弟子虽深入简出,但经过世人口耳相传,也是名动江湖。想那顺治年间,盘踞巴蜀的张献忠,为我大清之师击溃。仓皇奔逃时,张献忠下令所部屠川。当是时,穷寇们逢人便杀、遇人便砍,所经之处,流血漂橹、林壤尽赤,就连隐在壁山的唐家堡也受到了波及。为求自保,唐门中人倾堡而出,于壁山脚下拼力狙杀流寇。张献忠残部死伤过半,无奈转道川北,最终兵败被剿。经了这一役,唐门名扬天下。就连顺治爷都曾赞其武勇。鲁班头,又何言唐门不存于世呢?”

“照冯经历说来,那唐门行事倒算正派,”鲁班头又道,“那它为何又与天理邪教扯上了关系?”

“善恶仅存乎一念,”冯慎正色道,“唐家堡门人众夥,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叵测之徒。当然,冯某所言也尽是揣度,若鲁班头有什么高见,大可讲出来。”

冯慎这招以退为进,竟让鲁班头不知所措:“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管拿犯抓凶……审案判案的事,自有大人定夺……”

“鲁班头,你且退下吧。”府尹又朝冯慎道,“冯经历,这案如何论处,你有何良策?”

“不敢,”冯慎朝着府尹一揖,轻轻瞥了眼鲁班头,“大人,以卑职浅见,不若‘化繁为简’。”

“哦?”府尹一怔,“怎么个‘化繁为简’?”

“大人容禀,”冯慎道,“像张兴武、赖青等恶徒,想来在那天理教中人微言轻,从他们入手,怕是查不出那‘引荐人’的下落来。那天理教狼子野心,日后必会伺机而动。只要朝廷提前留意,等他们露出马脚后,便可一举擒灭。故卑职窃以为,应先判了这些造畜害人的恶徒!”

“冯经历所言甚是,本府也正是此意!”府尹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跪着的香瓜道,“那堂下少女,姓甚名谁?”

听得府尹问询,查仵作忙推了把还在抹泪的香瓜,悄声提醒道:“别只顾着哭,大人问你话。”

香瓜反应过来,忙按着冯、查二人所教,先冲上磕了个头:“大人……俺姓田……叫香瓜……”

府尹目光一转,又道:“身旁那老者,是你何人?”

“那……那是俺爷爷……”说着,香瓜悲从中来,又开始啼哭,“俺爷爷为了救人……被恶人给害了……求大人为俺做主!”

“收了悲声,莫要哭啼!”府尹喝道,“田香瓜,本府问你,你祖孙二人原籍何处,去往哪里?”

被府尹一喝,香瓜吓得不敢再放声号哭,她眼里噙着泪,兢兢回道:“俺们打山东过来,原是到京城投亲的……可没想到还没进城,俺爷爷却横死在了官道上……”

“你那亲眷,住在何处?”府尹又问道。

由于有冯、查二人吩咐,香瓜不敢说出实话:“俺……俺不知道……”

府尹双眼一眯,疑道:“既是亲眷,又怎能不知?”

“这……这……”被一盘问,香瓜慌了,嘴巴张了几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大人,”冯慎见状,赶紧上前,“这香瓜年幼经不得事,这会又怕又悲,应是慌得语无伦次。不如……让卑职代而述之。”

“也好。”府尹点头应允。

见府尹答应,冯慎暗自松了口气。于是,他便特意抹去田氏爷孙的身份背景,将田老汉如何替自己挡暗器的经过说与府尹知道。

听罢冯慎所言,府尹对那舍命救人的田老汉也是暗暗钦佩。再观那田香瓜愣头愣脑,不像是有心计之人,索性对其来历也不再深究。

念田老汉救冯慎有功,府尹当即发下钧旨:从衙门里拨出一笔银子,购置棺木,将那田老汉厚葬。

“还不赶紧叩谢大人恩典?”看香瓜还怔着,查仵作又推了她一把。

“俺……俺还要他们死!”没想到香瓜执拗性子又上来,指着赖青等人,恶狠狠地说道,“俺要让他们……千刀万剐!”

“不得喧哗,”府尹抬手,制止了忿忿的香瓜,“这干恶人如何论处,本府自有分寸。届时,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言讫,见那堂下诸犯也快要支撑不过,便唤来几名皂隶,连尸带犯的先打入牢中,待日后再行提审。

府尹环顾左右:“现在什么时刻?”

“回大人,”查仵作连忙上前,“已过了亥时。”

“也罢,今夜就先审到这里,”府尹见折腾了半宿,合衙差人也都疲了,“尔等返家后养精蓄锐,待明日听候差遣。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