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旌鼓如荼(第3/5页)

“咦?”香瓜往书案上一瞧,问道,“那是啥啊?”

“没什么!”冯慎赶紧以身相蔽,“香瓜你先出去……”

香瓜哪里肯听?一个闪身,绕至桌前便抓。冯慎要拦没拦住,绢帕被香瓜抢在手里。

“好端端的帕子,咋还弄湿了?”香瓜脸上一红,“冯大哥……这是给俺的吗?”

“不要胡闹!”冯慎叱了一句,夺回绢帕。

之前,香瓜曾抱过那断头鸡,衣袖无意间沾了些鸡血。与冯慎这番争夺,袖口血污蹭在帕上,融着碱水,洇开好大一块。

“糟了!”冯慎急得顿足跌脚,“这可是紧要的物证!”

“啊?”见闯了祸,香瓜吓坏了,“俺……俺不是有心的……”

冯慎无暇责骂,只是手忙脚乱地去擦抹。才抹了两下,冯慎猛然惊住,颤着嗓音,高唤了声“香瓜!”

听动静不对,香瓜打了个哆嗦,以为冯慎要骂,掉头就想跑。

“香瓜!”冯慎一把拉住,激动道,“你真是个福星啊!”

“啥?”香瓜怔了,嚅嚅道,“冯大哥……你被俺气糊涂了吧?”

冯慎顾不上多说,从香瓜袖上又揩些血,涂在帕上。香瓜大气也不敢出,躲在一旁,偷眼观瞧。

血水越洇越散,将整条帕子染红。但那片赤色,却分作浓淡。一些丝痕图迹,渐渐显透出来。

冯慎为探究竟,找香瓜借了发簪。用簪角在帕上拨瞧一阵后,这才窥出了门道。

原来,那帕不全是绢丝织成。其间,竟还编夹着银发!蚕丝、白发,色泽甚为相近,又皆是洁爽光滑。倘使无人点破,寻常哪可辨别?然丝性柔润,极易吸染;发质韧固,油水难渗。若非香瓜误打误撞,冯慎还不知苦想到几时!

随着图迹慢慢清晰,冯慎也看得入神。香瓜见状,轻拽了下他衣角:“冯大哥,这帕上条条杠杠的……你看出什么来了?”

冯慎一时欣喜,却忘了避开香瓜,经她一问,这才回过神来:“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不知为妙!方才所见,切不可透于他人。一旦有失,必惹来杀身大祸!”

“嗯!”见冯慎满脸郑重,香瓜使劲点点头,“俺谁也不说!”

既然探出了秘密,少不得要报于府尹。冯慎打发走香瓜后,把八块帕子贴身藏了,便准备出门。

临行前,冯慎刻意乔装了一番,特地从冯全那里借了套褂子。他一路上谨慎避人,悄悄来在顺天府后衙暗门。趁附近无人,冯慎在门框边取下块砖,探手将里面细绳,拉动几下。

那细绳暗经廊庑,秘通内堂廨署。只要外头一摇绳,悬于厅上的小铃铛便会轻轻作响。

听得铃响,府尹便知冯慎来了,他撂笔出门,将值哨差役差调他处后,这才将冯慎迎进来。

“大人,”冯慎声音虽低,却掩不住满腔激动,“卑职……已探出帕中秘密了!”

“妙极!”府尹亦欣喜不止,“究竟是何种门道?”

冯慎忙将沾血绢帕取出,向府尹禀明玄机。为窥得全豹,二人决定将剩下七条帕子也依法而试。

只是衙署内,不曾养得活禽,仓促间,无法取得鸡血。正犯着愁,冯慎一眼瞥到了府尹公案。平时,衙门里少不得要批盖画押,故常备着些研调印泥的朱膘。

这朱膘遇水而释,色泽赤红,与那鸡血如出一辙。二人调好朱膘后,便将其余绢帕一一涂染。

不多久,帕间暗藏的印记,全显了出来。冯慎拼摆一阵后,竟凑成一幅硕大的图画。图的四边,各绘着龙、虎、雀、玄。可中间部分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信手涂鸦。不少地方,仅是廖点数笔,时而稠密,时而稀疏。似字而非字,类图却非图。

沉吟半响,府尹问道:“贤侄可瞧出了什么?”

冯慎摇摇头,道:“此图星罗棋布,却又杂乱无章……卑职也是一筹莫展……”

府尹惑道:“莫非是拼错了排序?”

“应该不会,”冯慎道,“每帕的边角,都显透出四象图的一部分。拼摆在一处,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暗合东、西、南、北四方。以此为据,不会有误。”

“说得也是,”府尹点点头,又道,“既然囊括四方,那会不会是张地图?”

“不像。若是地图,应绘有山川河流、城郭村落。可这张图上,既无标注,亦无参照,甚至连字都没有……”讲到这儿,冯慎不由得喟然长叹,“唉……本以为参透了帕中玄机,没想到还是徒劳无获……”

府尹慰道:“贤侄莫要沮丧。能令白绢显迹,已是难能可贵。至于图中机要,日后再去详参……哦,可有那伙恶徒的动静?”

“暂时还没有,”冯慎道,“冯全已把消息散出,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府尹道:“依贤侄所请,才将暗哨撤去。眼下歹人朝夕便至,是否再遣差人防护?”

“那倒不必,”冯慎辞道,“那伙人谨慎之至,稍露马脚,便会打草惊蛇。大人放心,卑职自能应对!”

“也罢,”府尹又叮嘱道,“贤侄需得权宜行事,不可逞那气血之勇。若有风吹草动,即刻着人来报!”

冯慎一揖,点头答应。

为求稳妥,那八块绢帕由府尹另藏。又说了会话,冯慎便告辞返家。

日没虞渊,玉兔东升。寒鸦噪夜,谯楼鼓更。冯慎等正待就寝,外头忽传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谁啊?”冯全一边问着,一边跑去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个衙役:“府尹召冯经历过去。”

冯全打了个哈欠,抱怨道:“都这更点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衙役赶紧赔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劳您通禀一声吧?”

二人正说着,冯慎等人也出得屋来。

见冯慎来了,那衙役打了个千儿。

冯慎问道:“大人唤我何事?”

那衙役道:“这小人却不知了……哦,大人还嘱咐,让冯经历将什么欠当也一并带去……”

“欠当?”冯慎道,“是前挡吧?”

“对对对!”衙役赶紧道,“是前挡,是前挡……”

听了这句,宅内所有人都觉出了蹊跷。冯慎察觉出异样,又将那衙役仔细打量。

那衙役虽故作沉着,但神情却有些恍惚。颈间额上,已渗出涔涔冷汗。

冯慎不动声色,对那衙役道:“既如此……你且稍待,我收拾了前挡,便与你同去!”

衙役点点头,于门口静候,冯慎等人又折回厅上。

唐子浚提醒道:“这衙役行迹可疑!会不会是歹人假扮?”

冯慎摇头道:“他确是府中衙役……不过,前挡暗存我处,原是紧要机密。就算府尹来要,也应以书笺私嘱,岂会让衙役空口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