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岁聿其莫(第2/5页)

“那不行!”乌勒登道,“把人犯给他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冯慎道:“王爷此番着乌将军前来,一为剿匪,二为救人。眼下教匪已除,冯某又承将军搭救,亦安然无恙。咱们回京后,只需将经过禀明。至于移案探查,自有上头定夺。况且,若将军真与本地辖军火并起来,这事便会闹得不可收场。率军哗斗,可是重罪。个中利害,还请将军细细斟酌!”

乌勒登沉默半晌,从齿间迸出两字:“依你!”

“谢将军!”冯慎又冲瘦高个道,“孙长官,请便吧!”

“还是你识相!”瘦高个将短枪收起,朝后一招手,“弟兄们,动手!”

那些持枪辖军得令,便冲进官兵中,将一干活凶死犯拉运出来。

没一会儿,一名辖军奔过来,冲瘦高个耳语一阵。瘦高个脸色一变,又朝乌勒登道:“协台大人,前挡呢?也一并交出吧!”

“什么前挡?”乌勒登忿道,“老子没见过!”

冯慎不动声色,从怀里取出前挡的包裹:“孙长官说的是这个吧?”

瘦高个接来,打开看了看:“不错!正是这个!小兄弟,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冯慎知他是在套话,索性装傻充愣:“这是打匪窟里拾来的,实不知是何物,本想着带回去,上呈京师。莫非孙长官识得此物,可否见教一二?”

“哈哈,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瘦高个一拨马头,“诸位,鄙人告辞了!”

望着瘦高个背景,乌勒登恨道:“小子!老子记下你了!敢不敢留个万儿!”

“早就说过,鄙人姓孙!这名吗,就先不跟协台大人露了,哈哈哈……”瘦高个头也不回,带着那些持枪辖军,扬长而去。

乌勒登虽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计可施。骂了许久,这才班师回京。一路上,乌勒登牢骚满腹,不免埋怨冯慎几句。冯慎另有打算,自然也不与他争辩。

归程遥坎,俱不细表。回到京城,香瓜等人先行返宅,冯慎则随着乌勒登去统领衙门面见肃王。

见了肃王,冯慎少不得行礼问安。肃王看冯慎仪表堂堂,心下也喜欢得紧。不多时,顺天府尹闻讯赶来,见冯慎有惊无险,这才安心落意。

肃亲王将乌勒登褒奖一番,又嘱咐他去打理伤亡兵士的抚恤。乌勒登得令,便着手去安排。

冯慎更衣净面,又用了些饭食,便来在后衙偏室,把此番经遇,详陈肃王、府尹。

言及辖军抢尸时,府尹不由得眉头一皱:“那队人马……来得蹊跷啊!”

肃亲王一拍案子:“敢与京军叫板,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错!”冯慎道,“当时,我们已表露身份,可那伙人还是有恃无恐。并且,官军前脚剿清匪乱,那伙人后脚便出现。联系到之前种种,卑职隐隐察觉不对劲。思来想去,这才斗胆劝说乌将军,暂应了他们。”

“照此说来,”府尹问道,“贤侄查到了些端倪?”

“正是,”冯慎道,“卑职曾听那匪首提起过什么‘接应’。并且,那一干教匪中,还有四个持枪的。事后,卑职也验看过他们尸身。那些尸身,指间、肩头皆为胼胝……”

肃亲王插言道:“这指生硬茧,应是终日扣枪所致。可那肩头又怎么说?”

“回王爷话,”冯慎道,“肩头结茧之人,无非是些搬抬扛运的苦力、轿夫等,可这类人,肩头茧面都朝上,而不像那四人,茧面朝前!”

肃亲王点点头,“说下去。”

“是,”冯慎接着道,“据卑职所知,发射长枪时,需将那枪托抵住胸肩。操练时日一久,肩头茧面,自是朝前。还有,那四人脑后无辫。而在那帮围困官兵的队伍中,也有不少剪去辫子的。故卑职妄断,这四人出身行伍,并很可能属于那些辖军!”

“有理,”府尹道,“看来定是官匪勾结!得赶紧查出这支队伍的来历!只是现在军中不少都装配了洋枪火器……一时间,还真不好着手呀……”

“志雨兄多虑了,”肃亲王摆摆手,“军中多配火器是不假,可能配备到人手一支快枪的,除去京师火器营,怕也没剩几个……那伙人一水的长枪短械,又出现在直隶附近……”

府尹恍然:“王爷,您是说‘定武军’?”

肃亲王点点头,道:“正是。不过,那定武军是其旧称。自打甲午海战后,朝廷便着胡燏棻去天津马厂操练新军。后来,新军移至小站,由袁世凯接管。袁接手后,又依德国军制扩编,分设步、马、炮、工、辎,改称‘新建陆军’。再后来,荣禄兼授直督,又将其改编做‘武卫右军’。而时下,袁世凯三任直隶总督,这支军队,自然又重归他辖制……”

府尹脸色骤变:“袁世凯?竟然是他!”

肃亲王连忙劝道:“志雨兄不要冲动,本王也仅是推测……冯慎,你接着说!”

府尹忽然色变,冯慎也有些不明所以,他顿了一下,才道:“据匪首所言,他们天理教背后,还有个什么云少爷在撑腰。”

“云少爷?”肃亲王追问道,“可否知其全名?”

冯慎道:“好像是唤作‘云台’……”

“错不了!”府尹“噌”的一下拍案而起,“定准是袁做下的好事!”

冯慎惑道:“大人怎如此笃定?”

府尹切齿道:“你有所不知。那袁之长子,唤作袁克定。而那‘云台’,正是袁克定的表字!”

肃亲王面上一沉:“如此说来,还确与袁家有关……这事……倒真有些棘手了……”

府尹厉声道:“袁贼虽权势熏天,但我沈某人却不怵他!此贼诖乱纲纪、毁废圭臬,实为大清之毒瘤恶蠹!王爷,下官这就回去拟折子参他!告辞了!”

“志雨兄留步!”肃亲王一把扯住府尹,“你此时心情,本王自能体谅。可要弹劾袁世凯,还应从长计议啊!”

“王爷,这事可耽搁不得!”府尹道,“那袁贼总督直隶、坐拥重兵,对朝廷而言,无异于厝火积薪。况且袁贼不忠不义,前有背信求荣之行,后有通匪谋逆之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再任由他为所欲为,咱这大清,怕真要亡国了啊!”

“低声!”肃亲王四下一顾,“志雨兄莫要口无遮拦,留神外人听去!”

府尹自知失言,便不再出声。

“唉……”肃亲王叹道,“那袁世凯内结亲贵、外树党援,本王又何尝不知?可眼下,他督率北洋,手握六镇雄兵,就连太后老佛爷,也对他青眼有加。说他通匪叛国,咱们又查无直证,贸然弹劾,必受其反噬啊。”

“这些道理,下官也明白。”府尹道,“然袁贼不臣,其心可诛。若等他羽翼丰满,势必不可收拾。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倘使能让朝廷警觉,下官就是担些风险,亦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