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纳尔森(第2/9页)

坐在吉勒姆身旁的史迈利仍维持驼背怠惰的姿态,宛如老年人。

“威斯特贝很专业,”吉勒姆坚称,“他不是天生好手,不过人很精明。在香港那样的地方,他可以一躲就是几个月,洛克斯特也嗅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带了一个女孩,也找不到他吗?”默非说。

虽然手臂包着绷带,此时吉勒姆仍弯腰靠近史迈利。

“行动是你负责的,”他以迫切的语气低声说,“你想叫我们等下去,我们就等下去。下道命令就是了。这些人只想找借口接手。什么都行,就是不要真空。什么都行。”

法恩在戏院椅前来回巡行,发出语带讥讽的低语。

“讲讲讲,这些人就只会讲。”

马铁娄再试一次。

“乔治。这个岛究竟是不是英国的领土?随时想拿起来翻一翻、抖一抖,应该没问题吧?”他指向无窗户的墙壁,“我们有个人在那边——你的人,似乎一心想作怪。纳尔森·柯有可能是你我最大的成就。是我从事这一行以来最大尾的一条鱼,我敢拿自己的老婆打赌,拿自己的祖母、拿自己的田产来打赌,这尾鱼肯定也是你见过最大的一条。”

“没人跟。”赌徒山姆龇牙笑着说。

马铁娄坚持到底。

“你打算眼睁睁让他抢走大奖吗,乔治?就这么被动坐在这里,讨论着耶稣基督为什么生在圣诞节而不是十二月二十六或二十七日?”

史迈利最后望向马铁娄,然后仰头看吉勒姆。吉勒姆僵在他身边。史迈利双肩向后拉,最后他低头看着自己十指交扣矛盾的双手,半晌在脑海中重温追捕卡拉的过程。安恩将那场行动称为“黑色圣杯”。他回想起安恩以追求个人圣杯之名,追求她所谓的爱情,对他一次又一次背叛。他也忆起自己不顾理智,尝试着分享她的信念,宛如虔诚信徒,每日不忘重拾信念,无视她妄然曲解这份信念的意义。他也想起海顿,由卡拉指使,用来对付安恩。他想起杰里与那个女孩,也想起女孩的丈夫彼得·伍辛顿,前往他位于伊斯林顿的排屋探访之际,想到伍辛顿那份令他狼狈不堪的神情,令他觉得两人心有灵犀:“你跟我都是被她们甩下的人。”那份神情诉说着。

他想起杰里一路走得不干不净,处处留情,也想起圆场为杰里付了一半的账单,很容易就把丽姬当成只是又一笔烂账,但他下不了手。他不是山姆·科林斯,他丝毫无疑的是,杰里此时对丽姬的感情,如果换成安恩肯定会大力支持。话说回来,他也不是安恩。尽管如此,在折腾人的这一刻里,他仍在犹疑无主之间进退维谷,居然认为安恩的想法是否正确,他的这次行动已经成为私人的心路历程,为的是击败因个人力有未逮而产生出的野兽与恶人;他毫不留情把杰里这种简单的心灵也算在内。

你错了,好友。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只知道你错了。

就算我错了,他曾在一次无尽的争论中对安恩响应,你也不会因此而对。

他又听到马铁娄开口。

“乔治,我们有人张开双手,等待接受我们能给的东西,接受纳尔森能给的东西。”

电话铃响。默非接电话,将信息传达给无声的隔离室:“航空母舰打来的电话,长官。海军情报指出,帆船队分秒不差,长官。南风有助航行,一路上渔获丰富。长官,我认为纳尔森根本不在船上。我看不出他上船的道理何在。”

众人焦点骤然转向默非,因为他在此之前从未表达个人见解。

“胡说八道什么,默非?”马铁娄质问,口气相当讶异,“你是跑去算命了不成啊,小子?”

“长官,我今早上了航空母舰,那些人有很多资料。他们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住上海的人会想从汕头出海。换成他们,他们的做法会完全不同,长官。他们会先搭飞机或火车到广州,然后大概再搭公交车到惠州。他们说这样比较安全,长官。”

“这些人是纳尔森的人,”史迈利说,这时众人猛然将头转向他,“他们是他的部下。即使冒险,他也宁愿跟他们出海。他信得过这批人。”他转向吉勒姆。“这样好了,”他说,“告诉洛克斯特,通缉威斯特贝和那个女孩。你说他用勤务名租了一辆车吗?是用他的跑路文件?”

“对。”

“沃瑞尔?”

“对。”

“这样的话,警方要找的人是沃瑞尔夫妇,英国人,没有照片,通缉令尽量写得模糊,别引起疑心。小马。”

马铁娄全神贯注。

“柯还在船上吗?”史迈利问。

“跟老刁一起待在船上,乔治。”

“威斯特贝有可能想接近他。你在港口布下一个定点哨。加派几个人过去。叫他们多注意背后。”

“找什么东西?”

“找碴。对他家的监视也一样。彼得——”他陷入沉思,但吉勒姆不需要担心,“彼得,能在柯的电话线动点手脚吗?”

马铁娄向默非瞥一眼。

“长官,我们没有这样的设备,”默非说,“不过我们倒是可以……”

“那就剪线,”史迈利简单说,“必要时剪断电话线。尽量靠近道路工地。”

下完了命令,马铁娄轻轻走过房间,坐在史迈利身旁。

“啊,乔治,明天的话,你认为啊,我们是不是也要先准备一些器材?”正在打电话给洛克斯特的吉勒姆专心注意两人的对话。房间另一端的山姆·科林斯亦然。“你的威斯特贝会做出什么事,实在很难说,乔治。针对各种突发事件,有防无碍,对吧?”

“一切请待命。如果你不介意,拦截计划暂时不更动,请你对我的能力有信心。”

“当然,乔治,当然。”马铁娄说得过分恭维,带着教堂般的崇敬态度,踮脚尖走回自己的阵营。

“他刚才什么意思?”吉勒姆压低嗓音质问,弯腰靠在史迈利身边,“他想叫你同意什么事?”

“我受不了你了,彼得。”史迈利警告,同样压低嗓门。突然间他勃然大怒。“我不想再听你讲话了,老爱搬弄阴谋理论。这些人是我们的东道主,也是我们的盟友,我们跟他们订过书面协议。现在要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老实讲,没必要胡思乱想、疑神疑鬼了。现在请你——”

“你给我听好!”吉勒姆正要继续讲下去,但史迈利逼他住嘴。

“你去联络库洛。必要的话登门造访。也许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跟他讲,威斯特贝脱离掌握了。如果他有威斯特贝的消息,立刻会通知我们。他知道怎么办。”

法恩仍在椅子前来回走动,看着吉勒姆离去,拳头则持续捏着某种东西,态度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