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续约(第4/7页)

“他没有马子。”

“爱克曼。他去找她。说不定普兰什科跟他们一道。两男伴一女。新郎,男傧相,新娘。”

“我告诉过你,他没有女人。”

“哦,这么说你跟他很熟啰?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是你知道的:他是个叛徒,而且没有马子。”

“他没有女人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个回答让你满意吗?”

“他也许是个同志。”

“我很肯定他不是。”

“那是突然迸出来的。到我们这把年纪,人都会有点疯,对不对?是男性更年期搞的鬼,你看这个推理如何?”

“这是个荒谬的假设。”

“是吗?”

“就我所知,是。”布拉德菲尔德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特纳的声音则仅仅比喃喃自语高一点。

“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对不对?他有经手钱的事吗?”

“有,但我们没有不见了钱。”

特纳转身对着他。“看,”他说,眼睛闪着得意的光芒。“你查过。你猜测过他的动机。”

“也许他只是跳到河里去了。”特纳又提出一个假设,眼睛仍然盯着布拉德菲尔德。“没有性生活,他日子要怎么过?不如跳河算了。你看这个假设如何?”

“荒谬。”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单身,性就是惟一的安慰。我不知道别人能忍多久,我自己就忍不了多久,顶多两三个星期就会受不了。如果你是单身,性就是惟一的真实。这只是我的猜想。当然,有政治信仰是例外。”

“政治?黑廷?我不认为他一年会看报一次以上。在政治的事情上,他是个小孩子。一个低能儿。”

“他们常常是这样的,”特纳说,“这正是让人惊讶的地方。”特纳再次坐下,跷起二郎腿,背往椅背上靠,样子像是准备追忆往事。“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因为在地铁里没有位子坐而情绪失控。我想这一类人比信奉圣经的人还容易走极端。会不会这就是他看不开的地方:没资格参加你家的晚宴?他毕竟只是个临时雇员,不是吗?”

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回答。

“半个德国佬。他从不谈政治吗?”

“从不谈。”

“你感觉到他有政治倾向吗?”

“没有。”

“没有过突然短路的时候?”

“没有。”

“科隆打架那件事呢?”

“什么打架?”

“五年前他在夜总会被人痛扁了一顿,躺了六星期医院。大使馆企图隐瞒这事。”

“那时我还没有上任。”

“他喝酒喝得凶吗?”

“就我所知不凶。”

“会说俄语或是学过俄语吗?”

“不会。”

“他休假都做些什么?”

“他很少要求休假。如果休假,就我所知大多是待在家里。他对园艺看来有些兴趣。”

有好一阵子,特纳毫不掩饰地搜索布拉德菲尔德的脸,想要搜索出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他没有到处晃,”他说,“他不是同志。他没有朋友,但又不是隐士。他没有经过安全审查,而你又没有他的相关资料。他是个政治白痴,却又有办法把你最重要的档案弄到手。他从不偷钱,他在教堂里弹风琴。他对园艺有点兴趣,又爱邻人如己。是这样吗?他不是任何正面或负面的东西。老天爷,那他到底是什么?大使馆的太监?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特纳用嘲讽的语气说,“难道你就不能行行好,帮帮我这个孤单可怜的调查员?”

一条表链垂在布拉德菲尔德的背心上,粗细不超过一条金线。那是一个尽忠职守公仆的小小标记。

“你似乎刻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切题的事情上。我没时间也没有兴趣玩你那个迂回曲折的游戏。黑廷虽然职位不高,他的动机也许晦涩不明,但不幸的是,过去三个月以来,他有相当多的机会接触到机密信息。我建议你与其浪费时间猜测他的性倾向,不如注意一下他偷了些什么。”

“偷?”特纳轻声重复,“好有趣的字眼。”他把这个词用大写字母写在笔记本其中一页顶端,故意写得又长又拙。波恩的天气已经在他身上留下标记:一些暗色汗渍出现在了他不体面的薄外套上。

“好吧,”他突然暴躁地说,“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现在让我们从头开始,看看你为什么会爱他爱得要命。”

布拉德菲尔德端详自己的钢笔。如果你不是因为爱荣誉多些,特纳的表情说,你一样会是个男同志。

“从你的观点告诉我,他的工作是什么,他是怎样的人。”

“我刚来的时候,他惟一的职责是处理德国平民对莱茵军的索赔要求。坦克有时会碾坏农作物,流弹有时会超出射程,演习有时候会杀死牛羊。自从大战结束以后,理赔事务在德国就蔚为一门大产业。在我接任参赞的两年半前,他开始分到一杯羹。”

“你是说他是个专家。”

“你可以这样说。”

“听你这样说,我忍不住喜欢他。”

“总之,索赔是他的专长。他们一开始找他进大使馆,就是为了这个。他对这工作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在不同单位做过这样的事很多年。首先是在对德管制委员会,然后是在军队。”

“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他早在1945年就来了德国。”

“他当然是以军人的身份来德国的。下士之类的。然后他的身份就转为民职人员。我不知道他负责哪方面的工作。我想战争部可以告诉你。”

“他们不能。我甚至到对德管制委员会的老档案库去查过。所有东西都封存了起来。他们说要找出他的档案得花几个月时间。”

“不管怎样,他都选了个好工作。只要英军一天驻守德国,演习就不会停止,而德国平民就会有赔偿的要求。你可以说他的工作虽然冷门,却是得到我们欧洲驻军的保障。”

“老天,你知道有多少银行会愿意贷款给这种人?”特纳突然说,带着一个有感染力的微笑。布拉德菲尔德没理他。

“他完全胜任,应该说比胜任还胜任。他对法律略知一二,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德国的法律和军事法律他都懂一些。他是个有学习细胞的人。”

“他是个贼。”特纳提醒他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有疑问,他就会请教大使馆的法律参事。当德国农民和英国军队之间的调解人不是人人做得来的,既要安抚得了双方,又要能摆平得了报社记者。那需要一些能耐。他有这个能耐。”布拉德菲尔德说,然后又语带不掩饰的藐视补充一句,“在他那个层次,他是个谈判高手。”

“在你的那个层次他就不是?”

“谁都不是。”他选择回避特纳的暗讽。“工作上他是个独行侠。我的前任认为让他单独行事是最好的,我上任之后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他会在参赞处挂名,是为了让他受到一些纪律上的约束,别无其他。他早上都会参加参赞处会议。他很准时,从不制造麻烦。我想他在某种程度上被大家喜欢,受到信任。他的英语从不完美。他的交际手腕在某个范围很施展得开:主要是对一些歧视性不强的大使馆。听说他跟南美洲国家的大使馆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