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星期四之子(第4/6页)

“后来呢?”

他看到她的脸低了下来,笑容不见了。

“然后我们上了劳利的床。那是在一个星期五。利奥身体里面住着一个复仇者。他总是知道劳利什么时候有远行,他经常会到旅游科打听。他会告诉我劳利这星期会到汉诺威,那星期会到不来梅。”

“布拉德菲尔德去那些地方干吗?”

“老天,我怎么知道?利奥也老是这样问我。劳利从不告诉我任何事情。有时我会想他是在到处追踪卡费尔德……看起来哪里会举行游行示威他就会去哪里。”

“从那次以后呢?”

她耸耸肩。“自此我们一有机会就会在一起。”

“布拉德菲尔德知道吗?”

“老天。知道?不知道?你比德国人还糟糕。介乎知道与不知道之间。你以为所有事情都是一刀切的吗?有些事情要说出来以后才会是真的。劳利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

“老天,你真是给足了你自己理由。”特纳喃喃说,然后想起自己三天前的早上曾对布拉德菲尔德说过同样的话。

她直直地看着挡风玻璃外面。

“人生要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丈夫、儿女、事业?你打乖乖牌,他们就会认为你的牺牲理所当然;你不安分,他们就喊你贱女人。何苦委曲求全呢?我不是上帝。我不能把他们都扛在肩膀上。我为他们而活,他们却为其他人而活。我们全都是圣人。我们全都是傻瓜。所以我们何不为自己而活,追求新生活以补偿奉献过的青春?”

“他知道吗?”

他攥住她手臂。

“知不知道!”

泪珠从她鼻梁两边滑落。她把它们拭去。

“劳利是个外交家,”她终于说,“懂得什么叫可能性的艺术。他训练有素,目标实际,知道有些事情不说破比说破更好。他不会失去自持,这就是他的为人。除了工作,他不为任何东西活着。”

“但他知道。”

“也许吧,”她疲倦地说,“我从来没问过他。对,他知道。”

“是你指使他让利奥续约的,对不对?去年12月。你下了工夫。”

“对。恶心,我承认我的做法很恶心。但那又是非做不可的,”她说,就好像谈到什么重大任务,“否则他就会让利奥走人。”

“这就是利奥想要的。这就是他泡你的理由。”

“劳利娶我是图我的钱,图他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她说,“但利奥与我在一起是因为爱我。这个回答让你满意了吗?”

特纳没有回答。

“他从不会甜言蜜语。他从不会说一些大话。‘再有一年就好。海柔。让我再有一年可以爱你,可以讨回他们亏欠我的。从12月起再一年,然后我就会离开。他们不了解他们有多需要我。’所以我就邀他到家里来喝酒。那是发生在人们开始说我们闲话之前。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叫劳利早点回家。‘劳利,这位是利奥·黑廷,他为你工作的,也负责弹礼拜堂里的风琴。’‘当然,’他说,‘我们见过。’我们喝酒聊天,谈些这那的:谈从军营超市买回来的坚果,谈春天的假期,谈柯尼希斯温特的夏天是怎样的。‘黑廷先生邀我们到他家用餐,’我说,‘你说他是不是太客气了。’第二个星期我们就去了柯尼希斯温特。就是这样。”

“就是怎样?”

“老天,你还不明白?我向他挑明了!我向劳利挑明了我想要他给我做什么!”

四周现在相当安静。一只只白嘴鸦哨兵似的高踞在缓缓晃动的枝条上,再没有风吹乱它们的羽毛。

“它们和马是一样的吗?”她问,“它们都是站着睡觉的吗?”

她转过头看特纳,但他没有回答。

“他讨厌静,”她幽幽地说,“静会让他害怕。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喜欢音乐;就是为什么他会喜欢他的房子……那里整天都有声音。就连死人睡在那里都会受不了。惟有利奥受得了。”

她在回忆中微微一笑。

“他不是住在那里,他是在操控它。就像操控一艘船。整个晚上他都会跑上跑下,修理一扇窗、一扇百叶窗板。他一辈子都是这样。悄悄地害怕,悄悄地回忆,回忆一些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又期望你会了解的事情。”她打了个哈欠。“他不会来了,”她说,“他也讨厌黑暗。”

“他在哪里?”特纳问道,语气紧急,“他在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

“听着,我知道他告诉过你。在枕边向你耳语,吹嘘他怎样把整个世界耍得团团转。吹嘘他有多聪明,他的诡计有多高明,他骗了哪些人!”

“你误解他了。彻底的误解。”

“那就告诉我实情!”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笔友,就那么多。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哪个世界?是莫斯科吗?”

“我是对的。你是个庸人。你希望所有线条都是清晰的,所有色彩都是分明的。你没有胆量去面对中间色。”

“他有胆量吗?”

她看来已经不把特纳放在心上。“我们走吧,拜托。”她说,就像是特纳一直让她等着。

他推车推了好一段路,车子才发动得起来。他们要转弯下山时,他看到那辆“欧宝”匆匆忙忙开出,跟在他们后面,距离保持在三十码开外。她开到雷马根一家河滨区的饭店。坐下时,经营饭店的老妇人轻拍她的手臂。那位小绅士怎么没来?老妇人问,就是总乐呵呵、抽雪茄、说得一口好德语的那位。

“他说德语带腔调,”海柔向特纳解释说,“有一点点英国腔。他是刻意练出来的。”

向阳间里空荡荡,只有角落坐着一对男女。那女的有一头长长的金发。特纳脸上的伤口引起他们的好奇。从旁边的窗子,特纳看见“欧宝”停在下面的河滨空地上。车牌已经换过,但脸还是原来两张月亮脸。他头痛欲裂,没把杯中的威士忌喝到一半就想要吐。他要求送杯水过来。老妇人端来一瓶本地的矿泉水,又解释说,这矿泉水很有疗效,两次大战时都用来治疗那些试图渡河而受伤的人;当时这饭店被用作急救站。

“他本来约我上星期五来这里碰面,”她说,“然后再带我回家吃晚饭。星期五劳利要到汉诺威去。但利奥在最后一分钟打电话给我,取消约会。”

“上星期四下午他迟到了。以前我不以为意,有时他甚至不会赴约。他工作很忙。但这一次却不同。他变了。从一个月之前左右开始变了。我第一次怀疑他有了别的女人。他常常东去西去……”

“去什么地方?”

“有一次是柏林。还有汉堡、汉诺威、施图加特。就像劳利一样。他自己是这样说的。我不是很相信。他不是对事实很执着的人,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