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彻头彻尾的假货”(第5/6页)

“就是说。单是使用毒气的知识不足以让他受到起诉。”

“我们还有一个未解的谜。”特纳说,“利奥只是半个律师:一个混种。我们还得去研究他的另外一半:研究他为什么要当贼。”

“对,”布拉德菲尔德心不在焉地说,“他偷走了绿档案。”

“尽管如此,对西布克龙和卡费尔德来说,利奥知道的事已足以把他们推向极端危险的边缘,对不对?”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弄成一件‘表面证据成立的案件’,”布拉德菲尔德说,再次打量他的笔记,“提出重新调查的理由。那公共检察官说不定就会被说服,展开初步的听证。”他看着他的电话簿。“法律随员会知道行不行得通。”

“不用费这个事了。”特纳说,“不管卡费尔德做过些什么,现在都可以逍遥法外了。他已经跑过了终点。”布拉德菲尔德瞪着他。“没有人现在可以起诉他,哪怕是有一份他亲自签名的自白书。”

“当然是如此,”布拉德菲尔德静静地说,“你不说我还忘了。”他的声音听来如释重负。

“他受到法律保护。有效追诉期限已经超过。利奥星期四下午在档案上写了个按语。‘案子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做任何事了。”

“但据我所知,还是有一个程序可以让案子再生效……”

“是有,”特纳说,“但在这个个案不适用。这不巧又是英国人的过错。哈普斯托福的案子是由英国人调查的。我们从未把它移交给德国人。没有审讯,没有公开报告,而当德国人完全接管对纳粹战争罪行的司法权时,我们并未知会他们有这个案子存在。所以,卡费尔德的案子是落在德国人和我们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特纳停下来半晌,“利奥目前面对的也是这个困境。”

“黑廷到底想干吗?整个调查的目的何在?”

“他想要知道真相。他需要完成这个案子。他觉得被它嘲笑,就像是被一个乌七八糟的童年或你无法坦然面对的人生所嘲笑。他要把事情纠正过来。我想他是凭着感觉走的。”

“他是怎么得到这个所谓的证据的呢?”

“他是在出走前的星期天收到卡费尔德的博士论文的。我会知道这个,是因为他有一个日期图章,会在每份他收到的数据上盖上日期。他星期一到档案库上班时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花了两天时间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上星期四他和普兰什科一起吃午餐……”

“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过,但没有答案。或者是为了商量他们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或者是向普兰什科征求法律上的意见。又或者是因为他认为还有可以起诉卡费尔德的方法……”

“但都没有方法了,对不对?”

“对。”

“谢天谢地。”

特纳没理他。“或者他是要告诉普兰什科自己处境越来越危险,寻求保护。”

布拉德菲尔德非常谨慎地看着特纳。“但那个绿档案不见了。”他说,恢复了力量。

“没错,箱子是空的。”

“而黑廷又跑了。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吗?”他的眼睛仍然盯着特纳,“他建立起的小档案室里也有足以解释这个的吗?”

“他反复在他的备忘录里写道:‘我的时间很少了。’每个跟我谈过的人都形容他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似乎有什么紧迫的事……我猜他悬着一颗心的是有效追诉期限的问题。”

“但我们都知道,有效追诉期限已经过了,卡费尔德已经是个自由人,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所以黑廷为什么要跑呢?他面对的是什么压力?”

对这些有探听味道甚至有奚落味道的问题,特纳只是耸耸肩。

“所以说你并不知道确切原因?为什么他选择这个特殊的时间出走?或者为什么他单单挑那个绿档案来偷?”

“我猜是西布克龙在挤压他。利奥得到了证据而西布克龙知道这一点。从此,利奥就是一个被盯上的人。他有一把手枪,”特纳补充说,“一把老旧的军用手枪。他一定是害怕才会把它带在身边。”

“一定是的,”布拉德菲尔德说,“这无疑一定是正确的解释。”特纳看着布拉德菲尔德,一脸困惑。

有大概十分钟,布拉德菲尔德既没有移动,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站在房间一个角落,两肘支着一个读经架,远眺着窗外的莱茵河。

“怪不得西布克龙要在这里派驻那么多的警力,”他终于开口,但语气就像在谈论雾,“怪不得他对待我们的方式就像对待危险人物。现在几乎没有一个波恩的部会,甚至没有一个新闻记者,是没有听说过英国大使馆正在揭卡费尔德的老底。你希望我们怎样做?公开勒索他?在事隔二十五年后拿出全部证据,用同盟国司法权去指控他?但人们会怎样想?会不会想我们只是公报私仇,是为了向一个破坏我们欧洲梦的人报复?”

“你会去找利奥的,对不对?我们会对他从轻发落的,对不对?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这里谁不需要帮助。”布拉德菲尔德说,仍然凝视着河水。

“他不是共产党。他不是叛徒。他把卡费尔德视为一种威胁——对我们的威胁。他为人很单纯,这一点从那些档案就可以……”

“我知道他怎么个单纯法。”

“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责任。他的观念是我们从前灌输给他的,我是说绝对正义的观念。我们对他许下所有承诺:纽伦堡大审判、去纳粹化。是我们让他相信的。不能只因为我们改变心意就让他沦为伤员。你没有看过那些档案……你不知道那时他们是怎样看德国人的。利奥没有变。他是个没有跟上时代的人。但这不是罪,不是吗?”

“我很清楚他们那时是怎样看德国人的,当时我人就在这里。我看到过他所看到的。但他应该长大,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

“我的意思是,他是值得我们保护的。他的人格中有某种忠诚……我在地下室的档案库里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个会对吊诡止步的人。你或我都会有一堆理由推托为什么不去做某件事。但利奥却是反过来的。他会做一件事情只有一个理由:他感到那是非做不可的。”

“我相信你不是要提倡向他学习吧?”

“另外还有一件困扰他的事。”

“嗯?”

“像这一类案子都总会有外部证据的。比方说本来存放在纳粹党卫军总部或执行安乐死计划医院里的文件。行动命令、授权信、相关文件之类的。但却一件都没有。利奥反复在眉批里说:为什么科布伦茨75那边没有任何记录?为什么没有这个,为什么没有那个?好像他怀疑其他证据已经被销毁……比方说被西布克龙所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