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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对于直到最近都是道氏教职员中闪亮的明星、研究多重抗药性与无抗药性的结核病株专家、曾经是KVH赞助的道氏研究教授、也是共同发现神药岱魄拉瑟的拉若·艾瑞奇医生,却只字未提。她既没有休假,也没有待命。以铜版纸印刷的内线电话通讯簿,挂在告示板旁边,以有穗须的绿线绑着,她的姓名却没有列入其中。她也没有想买身材中等的棕色公狗。惟一跟她有关的东西,也许就是一张手写的明信片,被贴在告示板最下面,几乎看不到,上面表示“根据院长指示”,原定举行的萨斯喀彻温医德会议很遗憾将不在道氏大学举行,新场地将尽快另行通知。

贾斯丁的身体由于寒冷加上过于劳累,大喊着吃不消,体力只够叫一辆出租车,送他回毫无特色的汽车旅馆。他这一次很聪明。他从莱斯莉那里学来一招,透过花店来送信,并慷慨附上一大束情人节玫瑰。

我是英国记者,是希波的波姬的朋友。我正在调查特莎·奎尔的命案。麻烦请你在今晚七点之后打电话给我。我住在萨省人汽车旅馆十八号房。我建议你使用距离你家有一段距离的公共电话亭。

彼得·艾金森

他盘算过了,稍后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别吓到她了。选择时间和地点。比较聪明。他的伪装越来越站不住脚,不过他除此之外也别无伪装了。他在德国旅馆时是艾金森,被毒打一顿时也是艾金森。不过他们以奎尔先生来称呼他。尽管如此,他还是以艾金森的身份从苏黎世飞到多伦多,躲在火车站附近一间砖头建筑的旅舍,以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觉,从小收音机里收听全球通缉阿诺德·布卢姆医生的最新进展,因为他涉嫌杀害特莎·奎尔。我是个相信奥斯瓦尔德理论的人,贾斯丁……阿诺德·布卢姆失去理智,杀了特莎……。搭上火车前来温尼伯时,他是个无名小卒,等了一天,然后搭上另一班火车来到这个小镇。所有都一样,他并没有欺骗自己。最好的情况是,他比他们提前了几天。不过在文明国家,永远都说不准。

“彼得?”

贾斯丁忽然惊醒过来,瞄了一下手表。晚上九点。他事先在电话旁边摆了笔记簿和钢笔。

“我是彼得。”

“我是拉若。”语带怨气。

“哈罗,拉若。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见面?”

叹了一声。听来绝望、疲惫如末期病人的叹息声,和她绝望的斯拉夫口音很配。“不可能。”

“为什么?”

“我家外面有辆车子,有时候他们会停一辆面包车。他们随时都在监视监听。要私下见面根本不可能。”

“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电话亭里。”她的口气听来仿佛永远也无法活着走出去似的。

“现在有没有人在监视你?”

“看是看不见,不过现在是晚上。谢谢你送的玫瑰花。”

“不管你选在什么地点,我都可以去见你。朋友的家,或乡下什么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开车吗?”

“没有。”

“为什么没车?”语带指责与挑衅。

“身上没带对证件。”

“你是谁?”

“我说过了,是波姬的朋友,英国记者。我们见了面再说。”

她已经挂掉电话。他的胃正在翻搅,必须到洗手间去,可是浴室没有电话分机。他一直等着,等到忍无可忍,狂奔到厕所去。长裤脱到脚踝边时,他听到电话响起。响了三声,等到他跳呀跳过去接起来,电话已经断线。他双手抱头坐在床边。这档事我一点都不行。换成是间谍的话会怎么办?换成是狡猾的老头多诺霍,他会怎么办?如果对方是易卜生笔下的悲剧女主角,换了谁都会和我现在一样,说不定会更糟糕。他再看了一下手表,担心自己已经丧失了时间感。他脱下手表,放在笔记簿和笔旁边。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戴回手表,拼命想扣上该死的表带时发起脾气。

“彼得?”

“在什么地方见面比较好?随便你。”

“波姬说你是她丈夫。”

天啊。噢,地板不要再动摇了。噢,耶稣啊。

“波姬在电话上那样讲吗?”

“她没有提到名字。‘他是她丈夫。’就这样而已。她很小心。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她丈夫?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当做你是来找碴了。”

“我打算见面时再说。”

“我会打电话给我朋友。你不应该送玫瑰花给我才对。太夸张了。”

“什么朋友?拉若,你跟她讲话要当心。我的姓名是彼得·艾金森,我是记者。你还在电话亭里吗?”

“对。”

“同一个?”

“没有人在监视。冬天的时候他们只坐在车子里面监视。他们很懒。我看不到车子。”

“你的硬币够不够?”

“我用电话卡。”

“用硬币,不要用电话卡。你打给波姬的时候也用电话卡吗?”

“那不重要。”

她再度来电时已经十点过半。“我朋友正在手术室里帮忙,”她以没有歉意的口气解释,“手术很复杂。我有另一个朋友,她愿意。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搭出租车到伊顿区,然后下车走过来。”

“我不怕,我是谨慎。”

拜托,他边想边写下地址。我们连面都还没见着,我才送了她两打夸张的玫瑰,现在就已经像男女朋友一样斗起嘴来了。

离开他住的汽车旅馆有两条路:从前门出去,一个台阶下去就是停车场,或是从后门走到通往柜台的走廊,其中会经过一大串拥挤不堪的其他走廊。贾斯丁关掉房间的灯,向外看着窗外的停车场。在满月的光辉下,每辆车子都戴上一道银色的冰霜光环。停车场有二十来辆车子,只有一辆里面坐了人。有个女人坐在驾驶座,副驾驶座坐了一个男人。他们在吵架。为了玫瑰花在吵吗?或者是为了获利之神在吵?女人比手画脚,男人则摇摇头。男人走下车,对着她狂叫了最后几个字,是脏话,然后用力关上车门,上了另一辆车扬长而去。女人留在原位。她在绝望之下举起双手,放在方向盘最顶端,指关节朝上。她低头以双手掩面哭了起来,肩膀不住地上下起伏。贾斯丁压抑住自己想过去安慰她的荒谬欲望,连忙往柜台方向走,叫了一部出租车。

维多利亚式的街道上,两旁有新盖的梯田式联栋别墅,他们见面的地点就在其中一栋。每栋房子都稍微偏向一旁,如同一排大船,船头面向老海港开去。每栋房子都有地下室,地下室都有自己的楼梯,前门都在街面之上,有石阶通往前门,石阶两旁有铁栏杆,门上还有敲门时用的黄铜马蹄铁,纯属装饰。七号楼的窗帘和窗户之间有一只灰色肥猫舒舒服服躺着,贾斯丁在肥猫的监视下踏上六号楼的阶梯,按下电铃。他提着他全部家当:一个旅行袋、现金,以及两本护照,尽管莱斯莉严禁他这么做。他已经预付了汽车旅馆的费用。如果他回到旅馆,完全是出自个人意愿,而非必要。时间是十点,是个冰霜满地、冰晶清澈的夜晚。车子在路边以车头碰车尾的方式停靠,人行道空无一人。开门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贾斯丁只能看到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