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上帝的咒语(第3/6页)

我必须让父亲觉得左手不长手指是很自然的事,而且看到父亲左手的人,也不能觉得不自然。

我开始考虑,怎么才能做到这些呢?我已经能确保让说话的对方发生变化,但我能否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也觉得不长手指的手是正常的呢?

我下定决心,准备用我特殊的“声音”说下面的话:

“待会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没长手指的左手,要认为这是自然的状态。而且你的左手,要让看到它的人也认为这是正常状态。”

我这种方法不是让没听到我声音的人发生变化,而是对父亲的手发出命令,让它给人自然的印象。

我开始打扫到处是血的房间,用纸巾把父亲掉在地上的手指包起来,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父亲的衣服上也有血迹,但我准备对全家人都念“咒语”,让他们不要发现父亲衣服上的血。

我架着父亲走出房间,这时碰到了弟弟加豆谷。他一刹那显得特别惊讶,因为很难看到我架着父亲的场面。弟弟通过开着的门走到我的房间,看到地上躺着的便携式游戏机,于是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晚饭的时候,父亲艰难的吃着饭,没了手指的左手没办法端着碗,但是他那种神态非常自然,几乎让我忘了他的手指是怎么掉了的。父亲那没了手指的左手,前端光秃秃的,但在我的眼里就像从小时候起就看惯了似的,可能家里所有人的眼里都显得非常自然吧。

我发现弟弟加豆谷在偷偷地嘲笑我,我知道他这种人认为想嘲笑谁就可以嘲笑谁。我跟他同一所高中,不过差一个年级。我反正是没办法像他那样生活。

在学校里,弟弟跟朋友一起悠闲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他那样子似乎跟朋友的关系特别好,而我却总是孤身一人,感到特别孤单。我天生就很有心计,老师都说我经常制造一些愉快的氛围,引班里的同学哈哈大笑,但另一方面,却从没有一个人可以称为我的朋友。当然有很多人跟我亲切的说话,或许他们心里都当我是好朋友,但在我的意识里,没有人能让我推心置腹,到最后我甚至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起我认识的人。

我弟弟则不是这样,他不像我这样内心里隐藏着一只“在别人面前要表现得好”的动物,要通过拼命引人大笑来掩盖这样一个事实,他可能只是很自然地把心里的话告诉好朋友。在这一点上他比我要健康的多。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世人眼里似乎我比弟弟要好,这是由于我脸上总是戴着顺从的面具。如果结果是弟弟在我面前感到自卑的话,那就相当于我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为此我很想对加豆谷道歉,但我跟他之间并不是那种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关系,甚至在学校里我们看见对方的时候都当作没看见,真是可悲啊。

原因在我。这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内心里丑陋的想法,知道我的浅薄,我总是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努力得高分,获取周围人的信任。因此他觉得跟我说话也是件不干净的事,看我就像看一件肮脏的东西,总是在无声的责备我。

每次就在我想讨好一个人,找到了一个让我放心的地方的时候,如果他刚好从我身边过去,我正好碰到了他那鄙视我的目光,他正在嘲笑我滑稽的样子,我就会一下子感觉天崩地裂,所有的声音都撞击着我的耳膜。

学校的自动售货机前面正有几个学生在谈笑风生,他们并不是想买什么饮料,只是在那里闲谈。我想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点东西,但又不想推开人群,只是站在附近等他们到别的地方去。这是因为如果我向他们提出要求,让他们移一下的话,他们会给我让一下地方,但如果他们为此很不高兴的话,那怎么办呢?我内心的想法就是这样,因此我根本无法接近别人。于是我只好站在离自动售货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着无聊的海报。

这是加豆谷来了,他毫不迟疑地推开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人,把硬币投进机器里。他手里拿着罐装饮料的时候发现了我。他似乎看透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读着海报,于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扬长而去。

加豆谷果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他知道他的哥哥很受欢迎,别人都认为他待人接物的态度也好,是个认真的人,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假象。他知道我为了让别人喜欢我,强作欢笑,浮浅至极,小心到甚至连跟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的几个学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跟弟弟加豆谷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总是渗出一身的汗。我对知道我本性的加豆谷感到害怕,在他的眼里可能我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一个让他看不起,让他想吐唾沫的丑泥人。

我一般很少有机会会跟加豆谷说话,但早饭的时一跟他坐到同一张桌子上,我的胃马上就觉得痛苦。我似乎要被他那轻蔑的眼神羞的无地自容,手心里都是汗,连筷子都拿不好了。但就是这样我还要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微笑着跟父母说话,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很长时间,现在吃点饭就肯定会吐出来。

晚上我也睡不着,总是翻来覆去的。我不再做一些轻松的梦,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好几个人的面孔。他们都像弟弟那样轻蔑地俯视着我,而我则磕头捣蒜地给他们赔罪。有时候我醒着,在胡乱地想事情的时候,也会觉得房间里到处都是眼睛,都在谴责我。这种时候我真的情愿死掉。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有痛苦了呢?我对别人的存在感到恐惧,我觉得自己这种对别人谄媚的不好行径也是因为这个。被别人讨厌,被别人看不起,被别人嘲笑,对我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于是为了逃避这些,我在自己的心里养了那样一只丑陋的动物。如果没有别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那将是多么轻松啊!

不,我是不能忍受别人看到我,我不能接受别人看到我以后发出苦笑或者做出失望的样子,于是我思考怎么能让世上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我。

我准备先对任意一个看到我的人说这样的“咒语”:“一分钟以后,我的形象将会在你的眼睛里消失。”然后接下来再使用这样的“咒语”:“你的眼睛看不到我以后,你要把我对你说的‘咒语’传染给所有与你对视的人。”

我的策略也就是借助声音的魔力,使第一个永远看不到我的人在与第二个人对视的时候,我的形象会同样从这第二个人的视线中消失。第二个人再与另外一个人对视的话,这第三个人的视网膜上也会无法呈现出我的形象。这种情况会反复发生,于是每一次视觉发生了变化的人再与其他人对视的时候,我的透明度就会增加。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的话,我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透明人; ,这样我就应该可以永远地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