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页)

“我知道,因为你曾经是炎武次二的弟子。”

“这能说明什么?”

“日本现代军事密码学有半壁江山是你的导师创建的,鬼子担心你回国来从事破译工作,由你破译导师的密码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

“荒唐!”陈家鹄又激动起来,“我对密码一窍不通。”

“这不是事实。”

“这就是事实!难道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钱觉得该满足他的好奇心了,否则可能要不欢而散,“知道八路军吗?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

“听说过,是共产党的部队。”

“其实刚才进门时你没注意,有牌子的,可能是天黑的缘故吧。”

牌子没有挂在院门口,而在这栋办公楼的门口,不显眼,但确实有,一块长条形木牌子,上面写着: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办事处。

“这是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辖区建立的公开办事机构。”老钱对陈家鹄介绍道,“现在共产党和国民党是一家人,兄弟,都以抗击日寇为己任。你有心报国,放弃在美国优越的生活条件,回国来参加抗日战争,精神可嘉,我们需要你这样的有志之士。”

“你希望我参加八路军?”

“现在国内很多进步人士都在奔赴延安。”

“你希望我去延安?”

“对。”老钱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准备去重庆,但我个人认为延安更适合你,你去了一定可以大干一番事业的。”

陈家鹄站起来,走开去,对着墙壁问:“去干吗?破译密码?”

老钱跟着也起了身,走到陈家鹄跟前,言之凿凿,“对,破译日军密码,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八路军已经在华北开辟出大片抗日战场,每天都在与日本鬼子正面交战。”

陈家鹄看着他,无语。

老钱继续说道:“你一定行的,我们需要你。”

陈家鹄沉思一会儿,“可是……这……太突然了吧?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容我想一想好吗?”

“当然可以。”老钱笑道。陈家鹄的态度让他有几分意外,但他还是爽快地告诉他,“不但要自己想,还要跟你的漂亮太太商量商量,好好商量商量,那里的生活条件肯定比重庆艰苦。但以我之见,与重庆相比,延安会更安全。现在鬼子正在围攻武汉,鬼子叫嚣下个月一定要拿下武汉,即使没这么快,但也不会太久,我估计坚持不到年底的。武汉一失守,重庆就是前线了。国民政府已将重庆定为陪都,现在大小机关都开始往那里撤,同时也混进去了不少日本特务和汉奸。现在敌人一心想追杀你,我觉得你去重庆很不安全。”

“延安安全吗?

“跟你在美国一样安全。”

“好,我想一想吧。”陈家鹄伸出手,准备跟他道别,“我去跟我妻子商量商量,明天给你回话。”

老钱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合腰抱住他,连连拍着他的背脊,像个老朋友,“好,好,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我等你的好消息。”

几十米开外,一栋简易的两层楼,二楼包括一楼大部分房间是八办工作人员的宿舍,只有尽头两间屋是客房,有简单的招待设施。惠子坐在床沿上,如坐针毡,耳边不时回响着枪声。她不知道丈夫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干什么,但她明显感到了恐惧。连日来,她看到听到了太多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她的同胞在肆意蹂躏这片土地。这片土地在燃烧,在流血,在哭泣,在痛恨,在谩骂,在抗争……到武汉的第一个晚上,旅馆老板不经意中发现她是日本人后,连夜把他们从旅馆里赶了出来。那个晚上,他们是在公园的石凳上度过的。

幸亏是夏天啊。

就是那天晚上,惠子把随身带的所有日式服饰付之一炬。火光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决心,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深藏的担心。现在,她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格外担心丈夫有什么不测。

不用担心,老钱把陈家鹄毫发不损地送回来了,看两人友好的样子,惠子有理由相信他们遇到好人了,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但是送走老钱后,陈家鹄一直木然坐在窗前,丢了魂似的。

惠子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陈家鹄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关灯,睡吧。”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惠子关了灯,准备脱衣服。陈家鹄一把将她拉倒在床上抱住她,对着她耳朵悄悄说:“别脱,我们待会儿就走。”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必须离开他们。”

“为什么?”

“他们是八路军,要带我去延安。”

“延安?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

“去干什么?”

“破译密码。”

“你不是已经发誓永远不碰密码了吗?”

“所以我们必须走,待会儿就走。我怀疑刚才要杀我的人是他们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吓唬我,取得我的信任,让我跟他们走。”

“那怎么办?他们会让我们走吗?”

“没办法了,只有试试看。”

黑暗中,两个人和衣而睡,但感觉比赤身相拥还要炽热,还要贴心贴肺。恐惧像夜色一样吞没了他们,陈家鹄明显感到惠子的身体在颤抖。他也听到了自己变粗的呼吸、加快的心跳、血液的加速循环。恐惧和期待合谋拉长了时间,这个夜晚注定是漫长的。

第二天早晨,老钱上门来请两人去吃饭,发现房间空荡荡的。就是说,陈家鹄他们忍受恐惧的煎熬,熬到的是一个好结果,门外没有看守的卫兵,或者德国巴伐利亚狼犬(像陆上校一样)。他们趁着最黑的夜色和运气逃之夭夭,只留了一封信,是给老钱的。

钱兄,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妻子说延安太远,不想去,怕被你们好意挽留,就悄悄走了。谢谢你的搭救之恩,如果有缘,后会有期。

陈家鹄敬上

老钱看了,对着那张空床说:“***,好家伙,我被你骗了。”好像床上还躺着陈家鹄似的。

“不行吧?在我意料之中。”老钱的上司看了陈家鹄的留言后笑道,“我跟你说过,这样贸然去接近他效果肯定不好。你也不想想,他的父母亲,一家子亲人,还有他的老同学都在重庆,怎么可能一呼即应跟你去延安?你心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小狄向你汇报了没有?”小狄是老钱的助手,“幸亏我贸然去接近他,否则他就没命了。”

“汇报了。”小狄是在老钱与陈家鹄交谈时向他汇报的,“我就在想,鬼子的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树大招风啊,再说了,他老婆是个日本人,鬼知道是什么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