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2(第3/5页)

可是万一……

完全出于本能,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第二个抽屉,摸索着那把史密斯威森手枪。从东北区回到家中之后,她把武器收进了平时藏枪的老地方。

楼下响起的门铃声把她吓了一跳,虽说她早料到门铃会响。她把史密斯威森手枪掖进后面的腰带,离开卧室走下铮亮的木头楼梯,朝前门走去。透过一方方半透明的黄色菱形玻璃,她能看到门外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她成年后的生活中,这两个人始终都是那么的重要。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在脸上强装出笑容,抓住黄铜把手拉开了门。

“你好,安妮,”老头子脸上僵硬的笑和安妮的笑容如出一辙,“很抱歉跑到家里来打扰你,但有件很紧急的事……”他支吾着说不下去了。

“一点都不打扰,”安妮答道,“正想有人来陪我坐坐呢。”

她退后一步,把他们让进屋里铺着大理石的小前厅。门口的那张椭圆形小桌带着精致的兽足弯脚,桌上的景泰蓝花瓶里插了一束温室百合。她领着他们走进客厅,这里的两张绸面沙发面对面摆在红纹白石砌成的壁炉旁边,壁炉上方还有个木质的壁炉台。安妮请他们入座,但看来大家都宁可站着。两个男人连大衣都没脱。

她不敢正视贾麦勒的脸,因为她不知道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可是话说回来,老头子的脸也同样很不好看:毫无血色,皮肤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了?安妮心想。流逝的岁月都去了哪里?她觉得过去鲜明得犹如昨天——那时她身在伦敦,还是个桀骜不驯的大学生,除了一片光明、不可限量的未来,她的面前没有任何障碍。

“我估计你想喝点茶,”安妮对着老头子木乃伊一般的脸说道,“食品柜里还有一罐你最爱吃的姜汁饼干呢。”她竭力想让气氛保持正常,却没起到丝毫效果。

“不用麻烦了,安妮,谢谢你,”中情局局长说道,“我们什么都不想吃。”看起来他现在非常难受,仿佛是在强忍肾结石或是肿瘤带来的剧痛。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份卷起的档案,放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铺开,然后说道:“我得说,我们察觉到了某种相当令人不快的真相。”他用食指在那份电脑打印稿上划来划去,就像是在触摸显灵板似的。“安妮,我们已经知道了。”

安妮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几乎喘不过气来。尽管如此,她仍旧以没有丝毫异样的语气问道:“知道什么?”

“你的事我们全知道了,”老头子还是狠不下心直视她的双眼,“我们知道你在和敌人联络。”

“什么?我没——”

中情局局长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无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她很熟悉这可怕的眼神,她见过老头子像这样注视被他从名单上勾掉的人。那些人她后来再也没看到过,也没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任何音讯。

“我们知道你就是敌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憎恶。她知道老头子最恨的就是叛国者。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贾麦勒。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替她辩解几句?她注视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霎时间全明白了——她明白了贾麦勒是如何双管齐下,从身体和精神上把她引入了歧途。她明白了他始终都在利用自己。她其实就是炮灰,像贾麦勒组织中的所有人一样随时可以被牺牲掉。

最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她本该看穿这一切。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能看穿他。但她实在太自负了,也太想反叛自己承袭的贵族血统——她觉得贵族都是一帮吹毛求疵的老古董。贾麦勒看出了她是多么希望让父母蒙羞。他利用了她的激情,也利用了她的身体。她为这个人犯下了叛国罪;因为她的共谋,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她转向贾麦勒,冲着他说道:“你操我的时候恐怕是最不上心的,对不对?”

这是安妮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她也不可能听到回答——假如他真会回答的话。中情局局长掏出手枪,对着她的头部连开了三枪。尽管已时隔多年,他仍然是个神枪手。

安妮的身体瘫倒下去,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仿佛还在盯着贾麦勒。

“她该死,”老头子别过脸去,声音里满含着怨毒,“上帝啊,她真该死。”

“尸体我来处理,”贾麦勒说道,“另外,发布消息时我也会编出一段可信的故事。我还要亲自给她的父母打电话。”

“不用,”中情局局长干巴巴地说,“打电话是我的事。”

贾麦勒朝蜷缩在血泊之中的前情人走去,低下头看着她。他在想什么?他想着自己得上楼去,打开她梳妆台的第二个抽屉。他伸出鞋尖把尸体翻了过来,这才发现他还是挺走运的。他根本用不着到安妮的卧室去了。他暗自祷祝,向安拉致谢。

他戴上一副乳胶手套,把安妮别在后腰的史密斯威森手枪抽了出来。他注意到这女人很镇定自若,竟然事先把枪藏在了身上。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想在心中唤起对这个不信真主者的哪怕一丝感情。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心跳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节奏。他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安妮发挥了她的作用,甚至还曾帮他肢解奥弗顿的尸体。但这只不过意味着他选对了人。她只不过是经他调教后用来对付敌人的工具,仅此而已。

他直起身,分开腿跨立在安妮蜷缩着的尸体上方。老头子现在还背对着他。“长官,”他说道,“您得过来看看这个。”

老头子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是什么,马丁?”他说着转过身来。

贾麦勒举起安妮·赫尔德的那把史密斯威森,干脆利落地一枪射穿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意外。”

伯恩全神贯注地执行着降落前的例行操作,故意没去理会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专心。此时他们正从査瓦克利上空飞过,这个地方本是孕育基地组织的温床,后来在二〇〇一年十一月遭到了美军的轰炸。过了半天伯恩才开口说道:“什么不是意外?”

“萨拉·伊本·阿谢夫的死并不是意外。”穆塔·伊本·阿齐兹的呼吸异常急促,既感到害怕,也有一种豁然解脱之感。他太想把这个可憎的秘密告诉别人了!这秘密在他的心里悄然滋长,仿佛被牡蛎分泌的真珠质层层包裹着,年深日久之后结成了一个丑陋无比的肿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