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2/3页)

“你母亲和我很早以前就决定,达芙妮,当你到了适当的年龄去考虑……唔!考虑婚姻大事或者此类问题的时候,我们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对吧,克拉拉?”

那妇人的嗓音听来虽动人,却欠缺几分睿智。

“当然了,乔纳森。但我们的达芙妮谈起恋爱来真太傻了!”

“为什么说我傻?”女孩叫道。

“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亲爱的。”

“但这有什么傻的?您不也是和爸爸自由恋爱的吗?”

(每当一个英国家庭的谈话到了如此开诚布公的地步时,你尽可打赌,他们必定会忘记自己面前还有很严重的问题要解决。)

“是的,我——我想是的。”

“那么难道不是很愉快吗?”

短暂的停顿。赫伯特太太的话音软了下来。

“愉快极了!”她从心底发出呐喊,但旁人听来却难为所动,“但这完全是两码事,达芙妮。”

“有什么不一样呢?”

“那时我已经足够成熟,而且——随便而且什么都行。噢,别说了!反正我那时候可不是个傻兮兮的小女生。”

“亲爱的克拉拉,“乔纳森·赫伯特先生温柔地说,“至少我们也应当把达芙妮看成一个自尊自爱的成年人,不管怎么说,她已经长大了。”

“谢谢你,爸爸!太谢谢了!”

“但我要说的问题,”赫伯特先生坚持,“并不是达芙妮的年龄。她毕竟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要说的是这个男人。假如是个好男人,那我绝不会干涉她的选择。我不在乎她是嫁给一位公爵抑或一个清洁工,抑或——抑或一个所谓的什么艺术家或者演员!但这家伙,他叫什么来着,你可曾想过,他极可能就是警方追寻多年的疯狂杀手呢?”

达芙妮的声音听来几欲窒息:“看来那恶毐的谣言也传到你们耳朵里了。”

“难道你没听过吗,亲爱的?”

“我就是搞不明白,”达芙妮说,“这可怕的闲话是怎么被挑起来的。”

“得了吧,亲爱的!头脑潸醒一点!”

“我已经够清醒够理智了!”

汽笛再一次尖啸过后,火车钻进了一路上许多隧道之一,终于驶离伦敦郊区。

四周黑漆漆一片,压抑得连汽笛声听来都浑浊憋闷。仅过了一秒钟,每个包厢里便各亮起四盏灯。两位偷窥者也没必要探头探脑了,朦胧的蒸汽如浪涛涌过,刷白的灯光在走道黑沉沉的窗户上投下了赫伯特夫妇与达芙妮的朦胧身影。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清晰可辨。

若达芙妮·赫伯特增一分活泼、少一分害羞的话,则真可称得上美人儿了。饶是如此。丹尼斯·福斯特沉静的心湖中似也泛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波纹。

这姑娘额头宽而低,鼻子生得十分小巧,两道柳眉,还有一头在灯光下闪亮的金棕色长发;而身上那件白色罩袍的款式未免就太过幼稚,却反倒更衬出她那一种纯真无瑕却又略带成熟的气质。达芙妮纵然窘迫非常,呼吸急促,却总算抬起眼帘,只见她黑亮的双瞳中略带一抹灰色,眼神迷茫而又颇富吸引力。

(“贝莉尔!”丹尼斯心惊之下不得不说点什么,“你怎么了?”)

(“那些人!”)

(“嗯?”)

(“他们几乎和剧中设置的角色如出一辙,那剧本难不成是给他们量身打造的!”)

(“嘘——嘘!”)

火车在隧道间行进,乔纳森·赫伯特先生必须加大嗓门才能压过那空洞的咣咣当当声。

“听着,达芙妮!你那心上人刚到皮靴旅店第一天,就在登记簿上心不在焉地写错了名字。他写的是‘罗杰·波——’然后慌慌张张涂掉重写。”

“你根本没有证据嘛!”

“伦维克中校看见了,亲爱的。伦维克是旅馆的经营者,他自然知道此事。”

“但是……!”

“而且当你这位长着一张蒙古人种脸的绅士在皮靴旅馆的吸烟室里髙谈阔论,说掐死一个人有多么多么容易的时候,我自己就在场,齐特林也在。啊呀,当时我们近乎魂不附体。自从我上次看了《变身怪医》①里理査德·曼斯菲尔德②的表演以来,还从没这样过。”

(“上帝啊,”丹尼斯低声说,“布鲁斯入戏也太深了……简直就像……)

(“嘘——嘘!”这次是贝莉尔。)

“还有更要命的,达芙妮,当时齐特林把话题引向著名的刑事案件,进而谈到波雷一案;而你的心上人就说起波雷手下的第二名受害者,那个音乐学生叫伊丽莎白还是什么的——”

“求你了,爸爸!”

“——他泄露了不少细节,齐特林发誓,而且咱们教区的牧师也佐证,那些东西可从来没在书本或者报纸上出现过。”

玻璃上达芙妮的影像扭曲得更厉害了,并不完全拜车厢震动所赐。

“我——我听不下去了,”她说,“这都是你们的想象!”

“这倒不假,亲爱的。但想象有时就是事实。”

泪珠在达芙妮的眼眶里打转。

“而且如果你们觉得他是——总之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告诉您,他不是,因为他是那么可亲可爱,我爱他——爸爸,当您想到这里,为什么您就不能试着对他公平一点,而不是总在背后指指戳戳呢?您干吗不直接去问他呢?”

“亲爱的,我正有此意。”

“乔纳森,”赫伯特太太喊道,“看在上帝分上,别大费周章了!难道——难道直接去报警不是更简单点吗?”

“不瞒你说,克拉拉,我早就去过警局了。”

“您已经……”达芙妮泪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间屏住呼吸,“您已经去报警了?”

“没错,三天前。”

“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把我嘲笑了一通。”

赫伯特先生举起拳头。火车喷出又一股白色蒸汽,终于冲出隧道,玻璃上的影像骤然消失,但几乎就在下一瞬间车身又钻进了另一个隧道。

“我去了警局,”赫伯特先生困惑地摊开手,“帕克斯探员是我的老朋友,我……”

“说下去,爸爸!”

“当时挺狼狈的,这种情况要怎么才能讲清楚?我兜了半天圏子,最后只好直截了当地问帕克斯,他可曾听到什么风声,说罗杰·波雷就在艾德布里奇。”

“然后呢?”

“帕克斯只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说:‘你就别操心了,先生,我们一点也不在意。’然后他就把我送出门来,这时里头笑成一片。”

“笑?谁笑了?”

“先是探员,然后是警官,再来是巡警。”赫伯特先生提髙了声音,“警局的窗子敞开着,我离开时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就站在那儿发疯一样笑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