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智者千虑(第2/5页)

“那么,根据巴特利特本人的供述,基廷开枪时,他仅仅站在距离基廷六七英尺的地方。实际上,巴特利特说那一枪把他手里的酒杯击碎了。马斯特斯,他撒谎。如果他的手离中弹的酒杯那么近,事后肯定得用纱布包扎。但你也注意到了,那双白皙的大手毫发无伤……

“问题来了,去***,他为什么撒谎?这个谎言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开始寻思星期一晚上那场普普通通的排练是否暗藏玄机。那么,关于这场排练,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有几条事实无可置疑,因为目击证人太多了。我们知道他们千真万确在排练准备用于星期二杀人游戏中的花招(来自巴特利特的证词,并得到了侍者霍金斯、加德纳的佐证;菲利普·基廷虽错误理解了当时的场景,但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我们知道万斯·基廷和加德纳其实没发生任何争执(仅有侍者一人的直接证词,而万斯·基廷本人第二天与德温特和弗兰西丝·盖尔的对话可以佐证)。我们还知道有人开了一枪,这一点所有人都提到了。

“但我们所掌握的也仅有这些。多少人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亲眼看见开那一枪的过程呢?菲利普·基廷承认他没看见。(对了,我记得加德纳问菲利普的第一个问题就很莫名其妙:你看见什么了?)侍者也没看见,因为他是在枪响之后才从餐厅那扇门探头进来的。他们都听到了,但能亲眼目睹的人,就只有万斯·基廷(已死)、巴特利特(在空包弹的问题上撒了谎),以及加德纳(蓄谋并设计了这个谎言的人)。但是,总该有人开了枪才对,于是我们马上发现……哦,我们发现,从这时起,万斯·基廷的行动变得难以捉摸。

“他都做了什么?第二天他离开公寓了吗?没有,他半步也没踏出家门。唯一见到他的人(巴特利特除外)就是德温特。这很奇怪,各位—然而当德温特看到他时,基廷头上围着一条湿毛巾。这也很奇怪—然而当天晚些时候,基廷决定不去参加他万分期待的杀人游戏了。这就更奇怪—然而第二天当他总算出门赶赴‘十茶杯’之约时,却戴了一顶比自己脑袋尺寸大了许多的帽子,罩住耳朵,遮蔽了整个后脑勺。”

H.M.又露出同样的狡黠喜色,望着众人。

“你是指—”马斯特斯说。

“那顶帽子,孩子,”H.M.重重点了点头,“此案始于那顶帽子,也终于那顶帽子。本来那应该是我的第一条线索;本来那最最平常简明的疑点就该令我们猝然警醒。为什么像万斯·基廷这样一个虚荣心膨胀、狂妄自大、百般挑剔的家伙,会戴一顶尺寸过大的可笑帽子出门呢?这不合情理。就算他有向人借东西的习惯,那也不至于特意挑中一件全世界都没人会借的—一顶极不合体的帽子。那么,假设两个年轻人同住一屋,互借东西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他们是朋友,可能会用对方的剃须刀和牙膏,会换衬衫穿,还会不打招呼就占用对方的领带。但你能想象有谁会戴一顶耷拉到耳朵的帽子招摇过市吗?

“那顶帽子不是菲利普的,不属于任何人,是万斯特意弄来的,还在里面标上菲利普的名字,以防万一有人问起,便于解释它不合体的原因。为什么他要弄这么一顶帽子?为了遮住后脑勺。可为什么不直接拿一顶菲利普的呢?因为菲利普只戴圆顶礼帽,而万斯要的必须是一顶软帽……

“哦,先生们,将这些归纳起来,我眼前浮现出当初圣诞晚会上一个姑娘背部被空包弹严重灼伤的场面。我还想到,星期一晚上,同样的一幕也有可能在万斯·基廷的公寓里上演。设想一下(在我们获得更多证据之前),假设加德纳和巴特利特在空包弹的问题上都撒谎了呢?他们把枪递来递去,加德纳的手伸向微力扳机……意外也好,开玩笑也罢,抑或怀着不为基廷所知的致命企图……扳动了扳机。基廷退缩了。他退缩了,想想看。我们听说过,虽然他是个盛气凌人的探险家,但他私下里其实非常惧怕枪械,只是打死也不肯承认。当着朋友和仆人的面,他像个小女生那样退缩了。他扭头惊呼,而加德纳的手指,不慎也好,蓄意也罢,扣下了扳机。所以人人都听见了男仆的喊声:‘老天在上,先生,当心!’随即枪声大作,男仆手里的托盘和杯子砰然落地……距离不是十英尺,也不是六七英尺,而是近在咫尺,正对着基廷的后脑勺。火药灼伤?脑袋上烧起熊熊烈火还差不多。

“你们都知道—加德纳那张脸有多么快活,多么机灵,多么富有想象力。不错。但我在想,扣下扳机时,他的脸是什么模样。

“然后呢?哦,我静坐沉思,暗自盘算:嘿!基廷那被烧焦了的脑袋里反复炙烤着一个念头—他脑袋上的伤痕会沦为笑柄。于是加德纳忙不迭地提议—他压低嗓门说了些话,外面的菲利普听不清—‘老天啊,真抱歉,一时失手。喂,这可是你的公寓,把枪拿上,不然我就有麻烦了。’所以万斯拿起枪。

“这就是菲利普从门口惊鸿一瞥所瞄见的情景。他全部所见即是如此,因为按他的说法,当时万斯面朝他的方向,而且房间里光线很暗。可想而知,万斯吓得魂不附体。侍者也只看见了这些,因为他被嘘出去了。

“再来看看万斯·基廷。他前思后想,六神无主:他的处境既荒唐又可笑,这令他大为光火。那场精心设计的杀人游戏第二天晚上就要开场,他原计划扮演侦探大显身手;但结果是他只能顶着烧焦的头发、灼伤的头皮和满头火药颗粒,以及被空包弹轰出的肿块,前去面见未婚妻和未来的情妇。以他的虚荣心,这未免太丢人现眼。更何况,如果他在杀人游戏中现身,陈述他是如何如何英勇地把自己的后脑勺奉献给一发空包弹,而起因则是他和加德纳暗中策划一场闹剧、想让他自己在游戏中大出风头的话,就难免显得他更加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原本指望把灼伤治好,星期二晚上照常出席。星期二早晨德温特来访时,他头上围着一条湿毛巾,说明还保有一丝希望。但事与愿违,灼伤比预想的更严重。他暴跳如雷,却无计可施。先生们,这就是万斯·基廷没有参加星期二晚上杀人游戏的原因。

“只有一件事能让他乖乖迈出家门:‘十茶杯’的召唤。就算得拄着拐杖,他也会义无反顾前去,以便向德温特太太复仇。而凶手趁此良机,以‘十茶杯’的名义邀他赴约……因为万斯后脑勺受了灼伤。而在对面那座房子的阁楼里,凶手手握汤姆·夏侬的手枪,开花弹已经上膛,这种子弹能把头骨轰得一塌糊涂。假如万斯背朝一扇高四英尺、宽五英尺半的窗户,凶手用一颗开花弹击中他的后脑勺—因为灼痕与子弹都是同一支手枪造成的,所以事后医生绝不会怀疑灼痕产生的时间与子弹击穿头骨的时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