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智者千虑(第3/5页)

H.M.颇具讽刺意味地收住话头,环视众人。马斯特斯低低咒骂一声,大步走到窗前。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波拉德问道,“为什么我在门外听到的第一声枪响比较含混而遥远,第二声则震耳欲聋,仿佛只隔着一道门?”

“等等,”马斯特斯追问,“如果真是如此,那击碎脊柱的第二枪又怎么说?第二枪百分之百是在这里开火的;鲍勃冲进来时外套背后还在冒烟。手枪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H.M.点点头。

“这是肯定的。但你难道还没想到吗,马斯特斯?不错,第一枪是从街对面开火的;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莫过于霍利斯和你—马斯特斯—监视这扇窗户的同时,恰恰是在你们栖身那座房子的阁楼上,凶手开了那一枪。当然,在你们听来枪声并不响亮,因为隔了厚厚的砖块砌成的天花板,子弹又射向空中。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个房间的窗户,全神贯注、寸步不离、目不转睛、竖起耳朵,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会想当然地认为它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当你们听到这个方向传来枪声时,自然而然便推定它源自于这个房间。第一声枪响后有短暂的间隔,紧接着是第二声,确确实实、无可置疑是从这里发出的……

“第一枪的场面在我眼前可谓栩栩如生,孩子。我能看见基廷背朝窗口站着,我也能看见凶手举起手枪。然后—怎样?别忘了,基廷中弹前极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所以,他是如何预见到自己的结局的呢?哦,可能你想起来了,当时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雪茄烟盒,思量着在这些神圣的茶杯面前抽烟合适与否。可能你也还记得,那个锃亮的银质烟盒可以用来照镜子。你也知道,有一次基廷曾把那烟盒递给弗兰西丝·盖尔,让她当镜子使用。

“他举起烟盒—于是镜中反射出了在他身后,街对面某扇窗户里的景象。他看见了凶手的枪口,那是他一生中所见的最后一幕。他中弹后向桌面上跌去,压碎了两个位于钟面形状中的茶杯,又稍微拖动了桌布,然后滚下去,朝左侧卧倒在地……

“接着是第二发子弹。注意到了吗,马斯特斯,我没说凶手开了第二枪,我说的是第二发子弹。请你留意四条极具启发意义的事实:

“一、当鲍勃·波拉德破门而入时,发现基廷直挺挺朝左侧躺倒,背对窗口。

“二、点四五手枪落在基廷身体左边很近的地方。

“三、验尸得到的证据显示,子弹并非水平射入,而是由较低处的第三、第四腰椎间穿透背部,再朝斜上方穿入体内的。

“四、邻近尸体左侧,地毯上那处明显的火药灼痕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那灼痕是怎么产生的?我不停追问自己。那么,如果有人把手枪掉到基廷身旁的地毯上、枪口正对他的身体,如果手枪在那个位置走火—结果就能造成一处枪伤和地毯上的一处灼痕,手枪也落在尸体旁,丝毫不差。但地毯太柔软了,不足以触动扳机。所以你明白了吧,要产生那种效果,手枪就应该是被—嘿?”

“被扔过来的。”索亚说。

索亚上前一步,面露讥讽。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他点头道,“凶手的第二枪并不需要精确瞄准基廷的某个部位。亨利爵士,他的目的有两个:其一,将凶器扔进这个房间,所以事后警方会在这里找到凶器,从而得出基廷确实在这里中弹的结论。其二,基廷的尸体背朝凶手直挺挺僵卧着,目标非常明显,而窗口宽达五英寸半;所以凶手知道,只要把枪扳上扳机从窗户扔进来,至少可以保证落到与基廷陈尸位置十分接近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喂基廷一颗子弹。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让手枪走火,再射一枪,怎样的一枪都无所谓,就都能证明两颗子弹都是从这个房间里射出的。”

“喂,我说!”马斯特斯抗议道,“怎么可能?难道他把枪扔过来的时候霍利斯和我看不见吗?”

“不,小子,你们看不见的,”H.M.喜滋滋的模样尤为残忍,“如果有人在窗口爬进爬出,自然逃不过你们的眼睛。但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一支黑漆漆的手枪从你们头上四十英尺的地方越过,凶手又是一流的板球高手,平时比赛投球的距离正与此相仿……你们看不见,马斯特斯,因为你连窗户都懒得擦一擦。”

“什么?”

H.M.看了看波拉德:“喂,孩子,星期三下午你来到贝维克公寓的时候,被正在街对面的房子里监视四号房屋的霍利斯警佐喊住了,嘿?没错。那么,霍利斯在他的位置和你说话时,你看得见他吗?看不见?为什么?因为窗玻璃上的灰尘太厚了。马斯特斯,如果窗外的人尚且看不清窗内的人,你们又有几分可能性看得见头顶上四十英尺处有支黑漆漆的手枪越过呢?很遗憾,拆穿奥秘之后,真相简单得令人痛心。你甚至还发现了,那支枪很轻,要将它掷出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而这就是凶手处心积虑策划的周密诡计……”

一阵怪异的沉默。然后,索亚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凶手,”索亚说,“罗纳德·加德纳。”

“你并不太意外,对不对?”H.M.平静的声音没有分毫变化,索亚不由得犀利地望了他一眼。

“你真能未卜先知,”索亚有点不客气地说,“对,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你静坐沉思的时候找到了正确的思路,很惭愧,我却没有。我对凶手的身份并不意外,而如果不是德温特吸引了我的一部分怀疑的话,我本来可以完全肯定的。我曾一度相信,加德纳是德温特太太的情人。他们之间有一种—相互的吸引力;你明白吗,这可不仅仅是我那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在凭空杜撰,我猜测你们要找的这个男人,样子很帅,漫不经心,对奇闻逸事兴致勃勃。你们都认识德温特太太,想必也读过加德纳那本异国游记。我曾试图给你们一点暗示。”

“哦?莫非你突然为了弗兰西丝·盖尔与加德纳起冲突,就是这个原因?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孩子。”

“不,那是在预料之外的,”索亚沉吟道,“我的理想计划是暗中搅局。实际上我想传递的暗示是,有个极其危险的人就在她身边。‘十茶杯’的恶作剧则是我释放的又一特殊信号,果然奏效。你们也许还记得我信口开河编造出来的那个秘密团伙;我还说过,加德纳在那本书中提及,用老式茶杯啜饮经鸦片调味的茶叶,是一种秘密仪式。也就是说—加德纳将其视为事实。而我心知肚明,这套理论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加德纳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