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菲尔博士用一个鼻孔吸了一大口气。

穿着紫色旧睡袍的博士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让吊灯摇晃了起来。他苦恼至极的表情似乎远超过珍的故事该引起的反应。服务生送来菲尔博士几分钟前点的那一杯啤酒时,他也没停下脚步。菲尔博士和珍盯着啤酒看的模样,好像是生平头一遭见着啤酒。

“这件事,”服务生离开后,他承认,“非常棘手,哼!非常棘手。”

“我也这么认为。”

“更麻烦的是——”他突然停了下来。“告诉我,莫瑞尔星期三到你家参加宴会时,他有认出你吗?”

珍皱起了眉头。

“认出我?他从没见过我。”

“可是你刚说——”

“喔!”她似乎突然轻松了起来,“先前我忘了解释,我并不认识他。跟他涉入这滩浑水的辛希雅·李是我的老同学。那件事发生时,辛希雅常来我伦敦的公寓,跟我抱怨、宣泄情绪。别人认为我是倒垃圾的好对象,”珍淘气地努了努嘴,“可是那件事跟我无关,所以我从没露脸过。”

“也许你觉得不相干,”菲尔博士看着珍,哼着说,“请多说些莫瑞尔和辛希雅的事。相信我,我有个好理由。”

珍一脸困惑。

“你听说过那个案子吗?”

“嗯,一点点。”

“莫瑞尔威胁辛希雅嫁给他,否则就要把她写的情书交给她父亲。辛希雅弄来一把枪,想杀了他,结果只打伤他的腿。”

“后来呢?”

“警方不想起诉。但是,莫瑞尔那个爱复仇的家伙,坚持要警方起诉。他巴不得见到辛希雅被关进大牢。审判当然只是做做样子,莫瑞尔气炸了。检方甚至找不到辛希雅用的那把枪,他们只提出一盒与手枪相符的子弹,证明他们在辛希雅家找到这些子弹。这场审判只是做做样子,陪审团当然也心知肚明,在场的人都知道。陪审团倒是煞有其事地判决无罪,莫瑞尔因此气疯了。”

珍扬起嘴角。平常给人的拘谨形象几乎没了踪影。

“宣布判决时,莫瑞尔就坐在检察官席上。他有拉丁人爱夸张的特质——像个粗野的乡巴佬。那一盒当做证物的子弹就放在他旁边。他从盒子里拿了一颗子弹,高举子弹大声说:‘我要留着这颗子弹,作为英国没有正义的象征。我会好好打拼,等我出头时,这颗子弹会时时提醒我对你们的评价。’”

“然后呢?”

“维斯法官命令他闭嘴,否则就要判他藐视法庭罪。”

珍淡淡一笑,但不是因为自己刚说的事好笑。她注意到那一大杯啤酒,于是拿起来喝。

“全郡的人都站在辛希雅这一边。你想知道一件世上只有两三个人知道的事吗?”

“所有人,”菲尔博士说,“都会乐于知道这样的事。”

“你有没有听过查尔斯·霍立爵士这个人?”

“他是不是已经成了霍立法官?”菲尔博士说。

“是的。当时他是一位著名的诉讼律师,他正是辛希雅的辩护律师。霍立与辛希雅的家族交情匪浅,为了显示这件案子跟他自己有切身关系,他把我跟你说的那把手枪偷拿走。这是事实,他把枪藏在自己家里。我见过几次,是艾维斯管特点32的转轮手枪,弹膛下有个用小刀刻的十字标记。啊!糟糕,我讲太多了。”

菲尔博士摇摇头。

“不,”他严肃地回答,“我并不觉得。你刚说有些事在审判上没提到,是什么事?”

珍迟疑着,可是菲尔博士还是直盯着她看。

“这个……辛希雅假造父亲签名,每个月开支票给莫瑞尔花用。”

珍的声音充满蔑视,菲尔博士决定继续探究下去。珍又举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啤酒。

“我猜你无法想像有女人会做这样的事?”博士说。

“那种事?哦,不会,我一点都不这么想。我也可能做这样的事,可是不会为莫瑞尔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为莫瑞尔这种人。”

“话虽如此,李小姐一定很喜欢他喽?”

“她是很喜欢他,真是个傻女孩。”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灰眸子蒙上了一抹愁云。“很巧,她就住在这附近,一家私人的疗养院。她不是——你知道的,她原本就有精神官能症,这件事让她的病况更加恶化。莫瑞尔开始追求辛希雅时,就知道她有这个毛病。这是他另一个不该被原谅的原因。假如我把辛希雅带来见康丝坦思……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

珍两手举起啤酒杯,又喝了一口啤酒。“你有什么看法?”珍探问着。

“把事情交给我。”

珍挺直了身子。“你是说——可是你要怎么做?”

“老实说,我还不晓得,”博士承认,伸直了双臂,语调带着准备与人辩论的热情。“我不敢自称是艾顿的好友,但我跟他有多年的交情。我昨天见到他的女儿。我们不需要再有一个辛希雅卷入这样引人注目的案子,可是——老天!我不乐于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康丝坦思的朋友也不会乐见这样的事发生。”

“至于你,X小姐,”菲尔博士因为心虚而脸红,“哼!我倒是对这位X小姐有好感了。我们也得考虑你的情况。还有一点,”他的面容转为严肃,“你保证这些关于莫瑞尔的内线消息完全属实?”

珍弯腰,拾起她放在地上的棕色手提包,拿出一枝金色的铅笔,在一本通讯簿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撕下那张纸递给了菲尔博士。

“查尔斯·霍立爵士,”他读着,“伦敦S.W.L.克里夫兰路维里公寓大厦第18室。”

“问问他,”珍简单地说,“如果你在午后拜访他,他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只有手枪的部分,他是绝不会提的。千万拜托,别让他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大房间另一头延伸出去的地方有个床,床边有张桌子,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马上回来,”菲尔博士说。

壁炉台上有个华丽的大理石时钟,钟锤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现在是9点25分。

珍·坦纳特没注意到钟。电话铃声尖锐地响着,就在菲尔博士踏着笨重的步伐赶去接电话时,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粉盒,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呼吸虽然早就平顺了下来,可是还是不断地问自己是否做对了。

珍左右端详镜中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她没画口红,只上了点粉,她的气色很好,为平淡的容貌增添了些光彩。珍不是要补妆,而是拿出一把梳子,梳着那一头浓密坚韧的棕发,脸上突然出现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下头海滨人行道,游人嬉笑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