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2页)

她越说声音越小。她再度开口时,声音还是很微弱。

“珍,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珍还没答腔,她又抢着说:“我嫉妒你和斐德列克。我跟踪斐德列克。我想吓你,只是吓吓你,要你跟我一样惊吓痛苦。我跟踪斐德列克,早在你邀请他之前我就知道你会请他了。我从大厅拿了那把裁纸刀。我戴手套,是因为侦探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你气我吗?”

“噢,康丝坦思,你不明白,我其实不在意吗?”

康丝坦思只听到一层意思。

“你不气我?”她不相信地问。

“不会,当然不会。”

“我不相信。”

“康丝坦思亲爱的,听着。这个不重要。你——嗯,你有听到斐德列克和我说的话吗?”

“有,还看见了,”康丝坦思的声音极为平静,是确信自己看法的平静。“我觉得很恶心。不是我恶毒卑鄙,珍,我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真的觉得很恶心。我不应该让——”

珍的手松了开来,放回了身边。她深吸了一口气,灰眸子里的不确定感渐渐散去,困惑的表情也解了开来。

“康丝坦思,”她说,“你是个孩子。你真的还是个孩子。我现在才真的发现。”

“不准你也这样说我!”

“等等。康丝坦思,你爱斐德列克·巴洛吗?”

“不爱,当然不爱。我当然喜欢他,可是他只是像一个哥哥。”

“你真的爱过安东尼·莫瑞尔吗?”

“爱,非常爱!可是,你知道——”康丝坦思垂下眼帘,脚来回擦着地板,皱起了前额——“你知道,现在他已经走了,回不来了,我却不是那么想念他。他在身边的时候,我老觉得不大自在。珍,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讲。我觉得雨果·瑞克斯人比较好。当然对雨果,我不可能有对安东尼的那种感觉,我已经毁了,以后只能随遇而安,可是老实说,我觉得跟雨果一起,在派对上玩得比较开心。”

珍笑了起来,但马上止住了笑,因为康丝坦思会以为她是在笑她说的话,但她笑的其实是背后的含意。她的目光略过康丝坦思,越过水槽,穿过污秽的窗户,落在阳光时而照亮、时而遮蔽的荒凉景色。她是苦笑,笑到后听来像是呜咽声。

珍挣扎着要抛开这种感觉。

“康丝坦思,警察找到你了吗?”

“还没。”

“你知道他们在找你。”

“知道。昨晚他们来小屋找人时,爹地把我藏了起来。珍,我没想过他会这么有人性。他说他需要时间思考。”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吗?”

“知——知道。”

珍的声音非常真诚。“我要你相信我是你的朋友。是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康丝坦思,你父亲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不是要吓你,我只是要你了解一件事。”

“我愿意做任何事,”康丝坦思简洁地说,“让他逃过此劫。”

“星期六晚上8点20分,你想从这条路上的电话亭打通电话到我家找我。康丝坦思,你那时候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请你派一辆车接我回陶顿市。”

康丝坦思不假思索答了出来。这个回答在珍听来有几许实在,可是并不单纯。康丝坦思的举止看似随时要逃的样子。

“就只有这样子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我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康丝坦思把手从水槽边收了回来,站直了身子。她握了握拳.似乎对僵硬的手指感到意外。她拉紧了外套。

“这个地方糟透了,”她镇静从容如展示衣服的模特儿,“我不晓得为什么你要待在这里说话,又谈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要走了,”她的声音带着忧虑。“你不会拦我吧?”

“不会,我不会拦你。可是,康丝坦思!”

康丝坦思没有回答,径自走过她身旁,打开门,穿过门厅,踏上空无一人的街道。

珍迟疑了一下,便拎起手提包跟了上去。康丝坦思就站在碎石路上,仿佛浑然不觉身旁有人,只想着自己该往哪儿走。

从此高处,这条路迤逦穿越一片空地,越过一处顶着海风吹刮的苍黄矮树丛。300码外,艾顿法官的小屋让一丛树半遮面。从这儿也看得到海。太阳露脸时,可以看见海面泛着蓝晕的薄雾,光点错落。

珍提出了她的问题。

“康丝坦思,是不是你杀了安东尼·莫瑞尔?”

康丝坦思喘着气说:“不是!不是!不是!我只能说这么多——”

她僵直了身子,珍也是。在这座刮风的小丘上,两个心有定见的身影同时转身,视线飘过空地,望向法官的小屋。两人心底想着同样的问题。从那个方向,一个略微模糊却显然是个爆裂声,顺着风传了过来——她们听到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