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凯因的身世(第2/3页)

“你知道你家族很多事情,你和你兄弟们很亲近吗?”

“不,我的父母死于二战。尽管他们告诉我一些,但是我记不得什么,因为那时我刚出生几年。我知道的我家的事情都是后来从外界获得的资料。是我自己有能力去收集的时候,我去欧洲寻根,寻遍欧洲。”

“跟我讲讲你的根。我想录音,你介意吗?”安德莉亚问,从兜里掏出她的数码录音机。这个录音机可以录好几个小时,质量非常好。

“随你。这个故事从一个寒冷的冬天开始,那是在维也纳。一对犹太夫妇走着去一家纳粹占领的医院……”

爱丽丝岛[2],纽约

1943年12月

尤岱在黑暗中静静地哭泣。土耳其号已经到港,海员在指挥分散在甲板上每一个角落的难民下船。每个人都急切地出来透气。但是尤岱没有动,他抓住约拉冰冷的手,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死亡打交道。从离开拉斯法官的藏身之处他就见了许多。逃出那个洞穴,那里令人窒息但是安全,之后就是无数的可怕打击。第一次看到阳光他就知道那里藏着可怕的怪物,第一次走在街上就让他知道任何一个小角落可能都有危险,每次穿过街道,他都先看一眼,然后迅速跑过去。第一次坐火车,那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和那些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的怪物把他吓坏了,他们在到处抓人。幸运的是,如果给他们看那张黄色的卡片,他们就不会再理你。第一次在旷野里他就讨厌雪,那种残酷的寒冷让他走在路上脚冻得要命。第一次看见海,他觉得那是最最可怕的一种经历,好像是一个监狱,他就在里面向外看。

在去伊斯坦布尔的船上,尤岱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这才让他感觉好受些。只花了一天半时间,他们到了土耳其港口,但是他们等了七个月才得以离开那里。

为了获得签证,约拉·梅尔不懈地努力。那时土耳其是一个中立国家,很多难民聚集在港口,人权组织的咨询处排着长长的队伍。每天英国都有名额限制犹太人进入巴勒斯坦。美国也拒绝很多犹太难民的涌入。对于在集中营中的屠杀,世界变成了聋子的耳朵,即使像《伦敦时报》这么著名的报纸提到纳粹,只含混地说是“可怕的故事”。

尽管困难重重,约拉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在街上讨饭,夜晚用自己的外套给小尤岱盖好。她尽量不用拉斯法官给她的钱。他们睡在任何可以躺下的地方。有时候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小旅馆,有时候是一个拥挤的红十字会门口,那里到了晚上,难民会占据每一寸地方,以至于早上你起来,如果发现你还是一个人占着一个地方,那简直就是奢侈。

约拉可以做的就是希望和祷告。她不认识任何人,她只会说依地语[3]和德语,她拒绝说他的母语,因为那给她带来痛苦的记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天早上她刚开始咳嗽的时候,她看见了血。她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她鼓足勇气,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一个牙买加水手,那人在一艘飘着美国国旗的货船上干活。那船几天后就起航。水手同意了。于是他们和几百名在美国有亲戚的犹太人一起上了船,那些人因为有亲属得到了去美国的签证。

约拉死于肺炎,那是船到美国前的三十六个小时前。尤岱寸步没有离开约拉,虽然他自己也病着。他的耳朵严重感染使他的听力受阻,好几天耳朵都是堵着的。他的头就像一个装满果酱的桶,任何一个大一点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马飞驰而过,因此当水手大声叫他离开这里时,他没有听见。为了吓唬他,水手踢了他几脚。

“走啦!木瓜。他们在海关等你啦!”

尤岱还想抓紧约拉。可是那个水手——一个矮小的满脸疙瘩的男人——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粗鲁地想把尤岱拽开。

“有人会来搬她。你滚吧!”

孩子使劲挣扎。他伸进约拉的兜里找着他父亲留下的信。约拉告诉过他很多次这封信的事。尤岱找到信,放进自己的衬衣里面。水手又抓住他,在可怕的日光下,尤岱只能离开了。

尤岱走下甲板,进到一个屋子。这里是海关。官员们都穿着蓝色的制服,坐在长长的桌子后面等着那些移民。尤岱发着烧,浑身哆嗦着,他排在队伍里。他的脚在他那双破鞋里像烧着了一样疼,他想逃走,躲进黑暗里。

最后终于轮到他了。一名海关工作人员从眼镜后面看着他,那人长着一双小眼睛,嘴唇很薄。

“姓名和签证。”

尤岱看着地板,他不懂官员的话。

“我可没时间和你磨蹭。你的姓名和签证。你反应迟钝啊?”

另外一个有一撮小胡子的年轻官员走过来,想舒缓一下他同事的情绪。

“别上火,克莱德。他自己来的,可能不懂你说的话。”

“这些犹太老鼠知道的比你多。该死!今天这是我接待的最后一班船,最后一个人。我有一箱冰啤酒等着我享受。高德,你要是高兴你来对付这个小子。”

小胡子官员走过来,眯眼看着尤岱。他开始和尤岱说话,开始用法语,然后用德语,又换成波兰语。孩子还是看着地板不出声。

“他没有签证,而且有些呆。下班船我们把他遣送会欧洲。”那个戴眼镜的官员说。“说点什么啊,傻瓜。”小胡子官员屈身倾向桌子对着尤岱的耳朵叫。

开始尤岱什么也没听到。但是突然他的脑袋非常疼,好像被刺到了一样,很热的脓水从他耳朵里流出来。

他用依地语急促地大叫起来。

“警察!”

小胡子生气地看着他的同事。

“够了,克莱德。”

“无身份小孩,不懂任何语言,没有签证,驱逐出境。”

小胡子官员迅速地查找孩子的口袋。没有签证。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找到,除了一些面包屑和一个用希伯来文写的信。他检查看看里面是否有钱,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封信,他把信放回孩子的口袋。